何丽面色紧了紧没有说话。

“你是大学生,会弹钢琴,还有洁癖,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李湛那样粗鲁一点都不讲究,喝酒抽烟混社会,一到夏天就满身大汗全是味的人当老公呢?我想你一点都不爱他,嫁给他只不过是因为他是齐昌义身边的人,他负责接送那群女学生。”姜安黑亮的瞳孔盯着何丽:“我想知道,这场复仇你计划了多久?”

何丽指尖捏的泛白,死死看着姜安。

姜安轻声说:“两年?三年?或许更早的十四年前?”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在杀死李湛的环节里有这么多人如此凑巧的给凶手提供了作案凶器,而这些人和齐昌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甚至并不认识。后来我查了你们所有的家属关系,何云、张心、凌苗苗、孟晓雨,这些人你应该认识……”姜安说:“不,应该说你应该知道她们吧。”

何丽伪装的面具被彻底揭下,她沉默半晌后笑了下,有些苦涩:“没想到你们连她们都查到了。”

姜安问:“你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吗。”

“她很乖,也很可爱。知道家里穷就辍学来我上大学的城市打工赚钱给我凑学费,我平常的生活费也是她每天给人洗头发赚来的。”何丽眼里的苦涩逐渐变得愤恨:“可是她却被一群人渣害死了!他们骗她喝酒却在酒里下药,为什么要下那么多的药!”

何丽说到这里似乎很痛苦,她捂住眼睛肩膀耸动,陷入折磨她十几年的不堪的回忆中。

姜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何丽,何丽缓了很久才平复情绪:“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自说自话:“陈家在很多年前就利用女人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提供玩乐换取利益,最开始是一位姓赵的,好像叫赵若楠,帮他们联络。那时候陈富刚刚起家,他借钱开了一家KTV,名义上是KTV实际上就是个风月场,赵若楠就是里面的坐台小姐,也是陈富的情人。”

“陈富去洗头发的时候看上了我妹妹,让齐昌义想办法把人弄去他的KTV,我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齐昌义总是去洗头,一来二去成了他的熟客,之后齐昌义就让她辞掉发廊的工作,去他那边干。”

何丽说到这里,眼角泛红,再度啜泣起来。当年何云给她打过电话询问她的意见,她当初觉得发廊里动手动脚的老男人太多,加上工作不体面,KTV听上去就高档很多,所以鼓动何云去那上班。

如果她当初没有答应,何云或许就不会惨死。这件事成了何丽十多年来心口拔不出的刺,在午夜梦回时,总是扎的她痛不欲生,悔不当初,恨不得当年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她情绪很不稳定,不断啜泣,姜安替她说了下去:“何云在里面被迫变成了陪酒小妹,他们逼她喝酒,她不愿意,他们就在酒里下药,逼着她同意。后来某一次的药量下多了,何云……不幸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何丽眼神悲愤又凄凉,声音颤抖:“是!他们为什么要下那么多药?害了人清白还不够还要害人性命!我妹才20岁啊,一个女孩最美的年纪就这么死了,更可恶的是他们把她扔在了马路边,那是冬天啊,外面零下十几度,连一件裹体的衣物都没有,她得多冷?”

何丽鼻尖酸涩,大声骂道:“所以这群人渣都该死!陈富该死,陈家的人该死,齐昌义、李湛、他们每个人都该死!”

傅晋寒沉声说:“当时应该在她体内可以提取到DNA,为什么后来撤销报案。”

“因为他们给了我父母一大笔钱,是他们这样一辈子都只靠农田讨生活的人从没见过的数目。”何丽哭着哭着又笑了,喃喃地说:“太多了,多到让亲生父母放弃自己的孩子。”

何丽痛哭了一场,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调查陈家,为了替妹妹报仇她接近李湛和他结婚,用他当跳板靠近齐昌义和陈斯礼,在何云死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她设定的计划当中,她每一分每一秒不敢有一丝懈怠。

婚后李湛对她其实并不差,但她从未拿他当丈夫待过,在她眼里,李湛是施暴者,是罪犯,是害死她妹妹的真凶之一,和他在一起睡的每一晚都令她觉得无比恶心!

何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背负了十几年的愧疚、自责、以及仇恨,坏人如今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终于能够睡一个好觉了。

第32章 木偶人32

刑侦办里,杨乐做着总结汇报。

“案发当天齐昌义提前从会所出来蹲点,在汜河路口和代驾换位,车辆在八点05分进入小区,之后齐昌义从环城小区翻墙而出,提前在李湛下班的地方蹲点,埋伏在和李湛约好相见地点的必经之路,那段路没有监控,齐昌义戴上手套将人用高尔夫球杆打晕,之后将李湛转移到废弃厂房进行分尸,他穿上张开提前放在车里的防护服按照小说进行了一模一样的犯罪,之后处理现场。”

“抛尸的最后一个地点是死者居住的小区,因为没有监控,何丽下来帮助抛尸,她泄愤似的用刀刺了只剩下躯体的十八下,给死者戴上脚镣,两人合作完抛尸后齐昌义离开现场,何丽回家。之后凌晨四点,监控拍到陈斯礼开车从小区里出去,何丽早上八点出小区。”

这是一场横跨二十多年的犯罪,一群受害者为了让死去的亡魂安息,不惜牺牲自己的自由和生命。

“车钥匙是修理厂老板故意丢在那里让齐昌义去偷的,也是他故意第三天才报警说车丢了,时间、地点、作案工具,一起杀人案件居然牵连了这么多人。”包子怅然道,即便真相大白,他依旧觉得恍惚,大概是这场案件背后的真相更加令人心底发寒。

老李沉默着,一言不发。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评判这起案件,大家都是受害者,又都是施暴者,利用和被利用之间,没有人是无辜的。

夏日的热风从窗户外灌进来,吹的人心里发燥。包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叹了声气:“你说他们这不是傻吗!明明可以报案,我们也可以去查的,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杨乐推了推眼镜,说出残忍的事实:“他们都报过案。”

“什么?”

杨乐重复:“事发后都报过警,但都被王局压下来了,我查了以前的档案记录,这些受害者撤销报案的文件上都有王局的签字。”

一时间没人说话。

“操!”包子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在他心里警察两个字何其重量,它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这群穿着警服的人,更是正义,是法律,是信仰。然而总有一群老鼠屎去坏了这一锅好粥!

姜安倒了杯谁端给包子:“喝点凉的降降火气。”

包子接过来一口喝完,还是觉得心里火的慌:“我要去和张局打报告,王中天这样的人不能继续留在南城祸害人了!必须彻查!老大,你觉得呢?”

大家的视线都聚在了傅晋寒身上。

他漫不经心的掀开眼皮,嗤笑道:“等你去打报告,王中天早携款跑人了。”

包子呲牙抗议,办公室气氛终于活跃了些。

傅晋寒将这起案件的陈述报告上交给调查组,引起极大的重视,张局那边掌握了不少王中天之前犯罪的证据,加之二十五年前的事翻出水面,上面严令必须彻查此案,多年真相终于迎来即将大白的时刻。

王中天和其女婿被双规,陈家资金被法院冻结,株安有限公司所有与此案相关人员全部落网,其中包括陈富,还有陈富准备用来为陈斯礼脱罪的那名替死鬼陈斯仪。

陈斯仪西装笔挺,穿着考究,即便坐在阴森的审讯室里,也能言笑晏晏斯文有礼。

经过警方调查他和这起案件并没有关系,他既没有参与性贿赂,也没有和陈斯礼那样乱七八糟的私生活。带他来警局只是例行审问,回答完警方的问题后就能离开。

陈斯仪看向对面的两人,笑道:“和你们讲个故事吧。”

说完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他已经开始自顾自讲述,他的声音很清冽,和从前那些故事说里的配音员有几分相似。

“女孩怀揣梦想来到大城市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在这里她碰到了一生挚爱,为了他心甘情愿卖身,帮他寻找其他和她一样原本无辜的女孩做牺牲品。渐渐地男人事业越做越大,看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开始嫌弃她,所以他要除掉这个知道他一切犯罪证据的女人。”

陈斯仪整了整衣摆:“可是怎么才能杀掉她不被人发现呢?他想了很久决定做成一场意外车祸身亡的假象,他做的很成功,在当年那个时代没人查到他头上,但是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他就要结婚了怎么能承认自己有孩子呢,于是他又找人把孩子扔到了福利院,再也没有管过他。”

“后来他儿子被绑架,巧的是绑架的罪犯正好是被送进孤儿院那个孩子的养父,孤儿救了那个富家少爷,他也知道了救他儿子的是他曾经老相好生的孩子,时隔十多年居然见到了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们说他会怎么做?”陈斯仪依旧温和的笑着,甚至还有心情调侃。

姜安低声说:“勉为其难把他带回家养着,日后自己骄纵跋扈的儿子犯了事就有替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