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的这一端系在女子腕间,另一边穿过床幔,杨院判跪在外头闭着眼感知着脉搏跳动强弱,神情看不出变化。
待到三人都切脉一番,低声议论几句后,杨院判才恭声道:“娘娘生产时身子亏损太大,如今还是需要好生调养填补元气,这月子期间定要小心谨慎,不然动辄会落下不可估量的病根。”
听竹眉头一皱,“那对娘娘再次怀有子嗣可有影响?”
闻言,杨院判思索了下,还是如实答道:“影响是没有影响的,可是娘娘的体质如此,骨骼又纤细,其实不太适合再次孕育子嗣,因为这样最后耗损的还是娘娘自个身子。”
有句话他还是没敢说出来,这一次也是运气好,但女子生产本就危险,有些人骨骼发育的好,生孩子不费劲,可偏偏这贵妃娘娘骨骼纤弱,生孩子自然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圈。
他的言外之意沈榆自然听的懂,原主自幼吃不饱穿不暖,身子是弱了些,生孩子自然是要费大劲,很有可能就一不小心殒命。
不过这得根据情况而定,如若没有人搞小动作,又是在药材齐全的情况下,风险性也会大大降低,现在还是要以调养身子为重。
“有劳几位大人了,大人清白本宫自会向皇上告知,那些是非绝对不会牵扯到大人身上。”她语气温和。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磕了个头,“谢娘娘!”
“太医院是否有藏污纳垢之辈自然有人来彻查,但清白之人本宫都心如明镜,必定会让皇上早日将人放出来,几位也无须惶恐。”她不急不缓道。
听到这话,杨院判赶紧道:“有贵妃娘娘在,微臣等人自然不敢胡乱猜测,此番祸事亦是微臣看管不利之责,待事情过去,微臣便向皇上请辞,告老还乡!”
沈榆眼帘微抬,隔着床幔声音不疾不徐:“杨院判何出此言,虽说宫中是非纷扰多,可如今太医院正是用人之际,你骤然请辞,那么今后谁又抗的起这个大梁。”
“此番你也辛劳,皇上自然会有功必赏,大人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府中孙儿考虑,大人这一请辞,今后孙儿的仕途又该交由谁来打点。”
杨院判怔了怔,连着旁边两个年迈的太医也不由打消了请辞的念头,宫里是容易招惹是非,动辄就引起祸事,可是如若不继续留下,今后儿孙们又该由谁来打点铺路,朝中无人总是步步维艰。
“娘娘训诫的是,是微臣惶恐了。”杨院判神色严谨,“那微臣们就不打扰娘娘歇息,先行告退。”
听竹立即亲自将几人送出去,此番皇上清理太医院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杨院判是老人,又是亲近皇上那一脉,如若杨院判请辞,谁知下一个上位的又是谁的人,一动不如一静,还不如先稳住杨院判继续为主子效力,除非能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接替院判这一职。
孩子吃饱了就睡,沈榆也有空闲吃了些东西补充体力,无法下地,只能简单擦拭洗漱一下,继而又疲倦的睡过去。
一觉睡到戌时才醒来,听竹未将孩子抱走,此刻正躺在旁边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她,四目相对,孩子突然又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声音的听竹也立即走了进来,她是想将小皇子抱走的,可是又担心主子醒来看不到小皇子,但听见那清亮的啼哭声又是脑袋疼,这样下去主子能睡个什么好觉。
沈榆也是十分无奈,自己还没吃饱就得喂孩子,晚上是该把孩子给乳娘照看,她现在需要好好休养,凡事不能逞能。
“酉时文妃娘娘与佟妃娘娘都来过一趟,见主子在休息,便也没有多逗留,其他宫也都送来了贺礼,还有些上门探望主子的,也都被奴婢打发走了。”听竹压低声音道。
沈榆靠坐在那轻轻点头,让那些人想想自身立场也好,也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她现在这个样子多说几句话都费劲,生孩子耗费的精力太大,感觉整个都被掏空了一样。
“皇上驾”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被什么人阻止了一样,听竹立即低着头退至一侧,随着那道明黄的身影迈了进来,她赶紧跪地行礼,“奴婢叩见皇上。”
霍荀看向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幔,眉间微蹙,“还未醒?”
他本欲白日过来,因一些事被缠住,听着那些人吵吵闹闹争论了一整日,只能拖至此刻才有空暇。
听竹刚要说什么,男人已经撩开了床幔,却只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幕。
“皇上……”
沈榆似有羞赧,赶紧抱着孩子扭过头,只能侧身背对着他。
霍荀不经意移开视线,但并未放下床幔,“为何不交给乳娘?”
听竹小声道:“主子不放心外人,一定要亲自照看小皇子才安心。”
说罢,又立即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小心翼翼关上门,叮嘱底下人无须奉茶。
床幔之中光线昏暗,女子侧脸粘着一缕青丝,面上依旧毫无气色,却更添羸弱之态,此刻那双杏眸里只有被撞见的羞赧,清瘦娇弱。
霍荀并未退出去,而是干脆坐了下来,声音低沉,“今后勿要说那些话,朕是喜欢孩子,但只因那是你与朕的孩子,可朕更不能没有他的母妃。”
沈榆眼眶一热,“臣妾……原以为那是与皇上的最后一面。”
男人眼神微动,顺势将她与孩子一并拥入怀中,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朕不会是你的遗憾。”
也不会让她成为遗憾。
“臣妾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终有一日梦会醒,一切都只是臣妾的妄想。”她神情恍惚不安。
轻抚着女子侧脸,霍荀目光深沉,“昨夜之事只是意外,你受的委屈,朕定会替你讨回。”
相视一眼,沈榆并未再伤怀,而是扯了下嘴角,“幸而苍天庇佑,未能让皇上与臣妾阴阳相隔。”
霍荀嘴角带着几分弧度,眉宇温和的捏了捏她小脸。
“是不是生的是皇子,所以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沈榆忽然低下头。
男人低笑一声,摸了摸她脑袋,目光却落在女子怀里那张嫩生生的小脸上,顺势伸手抱了过来,动作有几分生硬,但孩子并未哭闹。
“是会折腾了些。”他打量几眼,似有感慨,“与他母妃一点也不像。”
立场
“他自然不能像臣妾这般优柔寡断唯唯诺诺, 不然今后哪有一点皇子风范,到时皇上就要恨铁不成钢了。”沈榆一本正经的道。
霍荀望着怀里的孩子眸光深邃了几分,“皇子也好, 待他大些朕也可带他去骑马狩猎, 只是难免身上担子重些。”
轻轻拨弄着孩子手指, 沈榆目光柔和,“人各有责,既为皇子难免有推卸不了的重担, 可倘若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 那臣妾只求他能平安到老,不该奢求的若是强求只会害人害己。”
相视一眼,霍荀视线定定的落在女子身上,不由的握住她手, 指腹摩挲着那柔嫩的掌心。
沈榆唇角微抿, 眼神闪烁着扭过头, “臣妾要休息了,皇上还是将孩子交给乳娘, 李公公说您一日都没怎么用膳,不如让小厨房给您做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