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不过是有事才会坐到一处,说完就走了,谁有心情陪谁喝酒谈心?”蒋长扬先洗了手,轻轻抚摸牡丹凸起的肚子,笑道:“小东西今日可听话?”
牡丹幸福地道:“有些皮,早上踢了我好几脚。这会儿却是不动了,约莫是睡着了?只怕夜里又要踢我,有些晨昏颠倒。”
蒋长扬便笑话她:“我家媳妇最知道小东西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醒着。”
说了他也不懂,牡丹懒得理睬他,只笑问:“杜谦找你何事?”
蒋长扬哂笑:“杜氏真是有个好哥哥。再恶毒的人,也是有人疼的。”酒过三巡,杜谦竟然起身对他下拜,替杜夫人请罪,求他将来承爵后,对杜夫人稍微垂怜一下。
“她只是对着旁人恶毒,又不是对着她的至亲骨肉恶毒,自然有人疼。”牡丹皱眉:“杜家什么意思?明知咱们说过不承爵的。莫非还怀疑你心口不一?”
蒋长扬道:“自然是试探。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即便是圣上问我,我也不会答应。”他拒绝以后,杜谦便透消息给他听,道是如果蒋长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男孩,就要过继给蒋长忠,就算不是,将来也要把嫡长子过继给二房,换而言之,这就是杜家同意蒋长义顺利承爵的条件。
蒋长义自是不知会不会应允,但可以想象,萧雪溪一定不依。牡丹沉思片刻,道:“我觉着杜家的态度有些奇怪。”原来杜夫人有多仇视她和蒋长扬自不必说,包括她肚子里的宝宝,那个恶毒的女人都不肯放过,如今杜家主动找上蒋长扬,竟是求和一般。莫非真是杜夫人式微,所以不得不让步?她觉得杜谦这些行为严重违反了杜夫人的性格规律。
蒋长扬的心情不是很好,轻轻叹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不必管他们。”
牡丹敏感:“什么意思?”
“这事儿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好戏还在后头。”蒋长扬摇头,寻了一卷书,道:“不要想了,我读书给孩子听。”
牡丹遂收了心神,笑着靠过去:“读得好听点儿。”
“怎样才叫好听?”蒋长扬轻轻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又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不如,摘些竹叶来,我吹叶笛给你们听?”
牡丹笑道:“好呀,吹十首,首首都要好听。”
蒋长扬叹道:“你当我是专门做这个的呀?随便一张嘴就是一首?哪儿有那么容易?”
牡丹眯笑着道:“在我眼里,你就是做什么都很容易。”
蒋长扬闻言,不由心里一动,捧定了牡丹的脸,静静地盯着她看。牡丹眨眨眼,微笑着就等他说几句情话来听听,她可是如他的愿,吹捧他了呢。偏生蒋长扬认真看了她一回,捏了捏她的脸颊和下巴,促狭地道:“又白又圆,好似一个银盘。又软又滑,好似一团面团。”
牡丹心中那点旖旎顿时荡然无存,气得使劲掐了他腰间的软软肉一把:“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吹二十首。”
蒋长扬夸张地求饶:“会吹断气的。”
某女凶悍地咆哮:“我不管!不吹满二十首别想睡觉!”
某男胆怯地求饶:“夫人,我错了……”
宽儿和恕儿在帘下听见,捂着嘴偷笑了一回,自去摘了洁净的竹叶奉上,在帘下搭着听了回叶笛。
第二日傍晚,蒋长扬刚回到家,顺猴儿就迎了上来,低声道:“查出来了。前些日子,二公子的灵柩才归家不久,刘子舒就曾经找过杜谦。没两日,杜家就派了人去安北都护府。”
果然不出他所料,杜谦如此作为,多半是查到了什么,今日试探自己不过是第一步,之后必然还有后着。萧家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还是被景王的人给盯上了,这回杜家和萧家算是彻底结上仇了。只是这刘畅,最近未免也太活跃了,什么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什么事他都要插一脚。蒋长扬沉吟片刻,道:“让人盯着点儿。让人去和潘二爷说,让他明日在西市米记定上一桌席,请刘子舒聚一聚。”
顺猴儿立即飞也似地跑了出去,直奔楚州候府去寻潘蓉不提。
刘畅低头转动着手里的琉璃盏,殷红的蒲萄酒在里面折射出红宝石一般的光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蒋大郎要请我?”
潘蓉笑道:“是,就在你这米记,你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备上。别丢了我的面子。”
刘畅冷嗤:“你有什么面子可言?当年在我面前还能随时算计撺掇一下我,如今跟着他,就只会摇尾巴。”
潘蓉怒了,抓了一把干果往他脸上砸去:“那是你自己没本事!眼红啊?嫉妒啊?那就拿点手段给我看看?若是值得我跟在你后头摇尾巴,我也摇。有本事这话你当着他说呀。”
刘畅挥袖挡去干果,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淡淡地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发作什么?”这会儿他招惹蒋长扬做什么?吃饱了撑的?他自去岁投靠了景王之后,真是享受了一回被人看重的感觉。经过一年多的经营,如今已然有了依附自己的一群人。这群人与当初他那群人不一样,个个儿都是手上能出点活儿的,十分得用,他也不再像当年那样愣头愣脑,凡事只求当时痛快,不问最终结果,总给人当枪使。每行一步之前,总要左右思量,回头张望,事情要办成,还要随时防着自己被人撇开当替罪羊,一句话,谁要死要倒霉都行,就是不能是他。
到底是多年的狐朋狗友,他没说出的那些话潘蓉都知道。潘蓉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混了?”有关清华郡主的流言满天飞,他这顶绿帽子锃亮锃亮的。
刘畅有些心烦,皱着眉头道:“不这样又如何?你告诉蒋大郎,不必请客了,他要问什么,我都知道。你这样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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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章 交换(二)
潘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蒋长扬的神色:“刘子舒说,事关你家人,他正是因为考虑到你不方便出面,所以一并替你解决了,省得最后倒拖累了你。你轻轻松松看热闹之时,不要忘了感谢他。”
蒋长扬淡淡地道:“得了,他哪有这么好心?不过是按着别人的示意办事而已。”这都是景王的意思,萧家与闵王本是一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杜家就算是不能成为景王这一边的,也不能成为闵王那一边的。而刘畅,若非如此,他只怕是巴不得国公府越烂越好,最好缠得自己焦头烂额才解气。
这倒是实情,这二人心里憋着气,较着劲呢,心里这疙瘩这辈子怕是都去不得了。潘蓉叹了口气,不提刘畅的事情,只说正事:“你打算怎么办?不打算管了?”
蒋长扬默然道:“就这样吧,不如早点烂了,兴许还能活命,不然只怕死都算轻的。”蒋长义最近做的事情越来越离谱,竟然靠上了闵王,不如早点翻车还好一点,也省得最后落下个谋逆的罪名。
有这样不省事且还没感情的家人,就是拖累。潘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作深沉安慰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因才有果。不干你事啊,不干你事。”
蒋长扬一掌拍开他的手:“少来!我让你去取的东西呢?”
“在这里。”潘蓉嬉皮笑脸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蜡丸来:“我们还要等多久啊?那人现在是越来越猖狂了。”
蒋长扬小心将那蜡丸接过藏了,低声道:“还不到时候。你放心,此仇一定得报。”
潘蓉收起笑脸,神色间很是有些怔忪。若是大仇得报,他在父母妻儿面前也算立得一个人了。
牡丹问上门来探望她的蒋云清:“这么说,你三哥和三嫂都同意把孩子过继给你二哥了?这个孩子,是要由夫人亲自教养的?”
蒋云清轻声道:“是。三嫂开始的时候也不同意,闹了好几日,可后来又同意了。这些日子,夫人送了许多补品过去。”一个孩子就能换一个爵位,从此正经成了嫡支,得到诰命,似乎是比较划算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轻易能得的,孩子却随时都可以再生。而且她听雪姨娘饶舌,道是如果他们同意了杜夫人的条件,就可以省下许多烦心事,最起码不用担心发生牡丹摔跤那样的事情。二房的继承人,不用他们操心,杜夫人自己也会操心。诺,这些流水样送来的补品不就是证明么?不过雪姨娘也说了,“这东西只怕三少夫人不敢吃,不过正好卖钱。”
牡丹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如果是她,她一定舍不得。休要说是把亲生骨肉送到仇人的手里去,就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放弃,她大概也会肝肠寸断,怎么会舍得!蒋长义倒也罢了,他念想着那个位子不是一日两日,又是男人,正当青春年少,今后不知还会和多少个女人生多少个孩子反正他是不会吃苦的,享乐完毕就等着抱孩子,自是无所谓。可萧雪溪,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下的骨肉呢,怎么也舍得,那身份地位就这么吸引人?这人和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因见蒋云清的神色有些茫然,便笑道:“怎么了?这回大事已定,府里应当安生下来了,你该高兴才是。”她记得蒋云清和蒋长义关系一直都非常好。
蒋云清轻轻叹了口气,勉强一笑:“是呀,是好事。”在她看来,蒋长义这么答应了杜家的要求,实在是有点太急了,又不是不知道杜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很难想象,杜夫人会对这个孩子真心实意的好……想到这里,她又轻轻摇了摇头,蒋长义约莫是想着承了爵,自不怕杜夫人,他们夫妻都不急,自己替他们急什么?
牡丹见她笑容勉强,知她担忧,却也不愿意告诉她蒋长义是个什么东西。只道:“我和你大哥给你的添妆已经备好了的,只等一到时候就送过去。”听汾王妃的意思,汾王府是什么都准备好了的,只等蒋云清这一年的齐衰过去,就立即上门议亲,飞速把人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