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贺知煜拿了他的虎符,当时匣中除了虎符,还放着一封他和凌王的通信。

信中所言正是?凌王交待在北境要“敷衍行事”,并于兵策多有?指点,贺逍当时的许多做法与信中所言不谋而合,若不是?当年用?兵敷衍,被?金人围困多日之事可能并不会发生?。

有?此信为证,若是?再抓住几个他的亲信细细拷问,定是?可以?作为罪证的。

只是?贺知煜从未表现出看过这信,以?前待贺逍也是?恭敬有?加,知无不言,贺逍从未放在心?上过。

难道当时贺知煜就看见了这封信?现在又从家中翻了出来不成?或者更可怕的是?,除了这些,他还拿到了别的证据?

这些东西都?放在侯府贺逍自己的密室中的密箱之中,虽藏得严实,但毕竟是?在家中,也保不齐贺知煜暗中存了心?思?,一直留意着,真能找出来。

贺逍想到此节,心?中已然慌了,连周围异样的目光都?顾不上,想假作身体不适告辞。

可这北境的出征之策还没完全定下,萧明征说此事和贺逍甚为相关,西南用?兵还需他点头,让他再暂留片刻。

贺逍心?中烦躁至极,他还什?么点不点头的,此时场面,还由?得他说不行?

说是?暂留,可萧明征为显公允,又假模假式地让众臣讨论了许久。其实方向已定,也无甚可再探讨。

最后,皇上终于道:“好了,那便先从西南军中调兵三万吧,西南也需有?兵士驻扎,仍留两?万人马。辛苦永安侯了,众卿也都?散了吧。”

贺逍早已心?急如焚,此时也顾不上长远的权力,只想赶紧去查看自己的重要信物是?否有?所遗失,遗失了多少,赶忙允了便走了。

却有?好事者在他背后喊他:“贺逍将军,怎么走得这么急?刚才令郎说的我有?些没听清,一起喝酒去聊聊啊!”

旁边一人却又回道:“哎,你?喊他做什?么,贺逍将军最擅逃遁了,没看见人家溜得比兔子都?快吗?可是?你?能喊住的?”

他背后又传来一阵哂笑。

贺逍怒火中烧,此时却也已然顾不上,他回头暗暗记下了说话之人,只能先赶紧走了,想着过后再来清算。

他急急跑回侯府,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慕风堂,已是?气喘吁吁。

这里正是连通密室的所在。

他走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墙面,扣动墙上暗处机关,墙面轰然转动。

这密室,府中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一人知。

贺逍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密室之内,走到密箱所在之处,转动了四次符码,才堪堪打开。

里面所藏之物甚多,和凌王通信的记录、为了威慑对方未曾全然销毁的证据等,零零散散放了一小?箱。

一时也看不出少了什?么,贺逍只能一个个细细查看。

他已然是?心?如乱麻,翻起来也没个章法。索性把盒子中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自己亦是?蹲了下来,挨个拿起检查是?否有?何?缺失。

暴烈的日光穿过寂静的慕风堂,又落进密室之中。让这惯常暗无天日的地方,现出了原本形状。

贺逍觉得光线有?些亮,索性背过了光,翻得专注。却没发现,已有?一人站于密室的门口。

他身材修长,于明光下朝密室中投下一道暗影,如一道裂痕劈开屋子,借由?光影将其分成了两?半。

“多谢永安侯,带我来此。”

贺逍听见声音从背后响起,心?下大骇,他猛得回头,才发现贺知煜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蹲于地上,朝上看去,恍然察觉儿子如此高大。而他的表情隐没于光线之中,明明看不清楚,却令人寒意侵身。

贺逍于这一瞬间恍然醒悟,原来贺知煜于众臣前失了分寸的怒骂,当场威胁要拿出的明证,不过是?要激的贺逍心?中惶恐不安,自己跑来查看所丢何?物。

而自己的儿子早就黄雀在后,只消跟着他,便能发现所有?的证据。

刚在朝堂之上众臣面前,其实贺知煜手中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这样蠢,竟上了自己儿子的当。

贺逍猛的站起身,头有?些发晕。

“你?竟敢……竟敢欺骗你?的父亲!”贺逍双目发红,目光中已现疯色。

“兵不厌诈。兵法之道,本该如此。”贺知煜言语如冰:“况且,从我知道你?派人去害我夫人的时候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父亲了。”

贺逍不敢相信:“你?就为了区区一个女子?”

贺知煜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言语亦变得激烈:“是?,就是?为了这个女子。为了这个,对于你?来说,可以?草菅人命,不管不顾,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万分贵重的女子!”

贺逍脸上满是?质疑、不屑和失望:“身为贺氏子孙,如此沉溺于情爱,你?不觉得自己丢人吗?”

贺知煜冷笑道:“永安侯,你?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啊。说什?么沉溺于情爱丢人,贺家缘何?突然平步青云?真要论起来,难道不是?因?为当年祖父同祖母安平公主成婚,才日渐带来了贺家的地位吗?”

贺逍拔高声音,亦是?神色激动:“那你?就该知道,嫁入我们贺家的夫人,该是?怎样的身份!”

贺知煜:“非要论身份,那祖母就不会嫁给祖父!如今倒是?论起身份来了!”

贺逍不愿再纠结此事,他已明了贺知煜于看法无法扭转,企图转个话头晓以?厉害。

他鹰鹫般的目光盯着贺知煜:“贺知煜,别忘了,你?若是?要检举揭发你?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一损俱损,你?自己也会被?世人诟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纵是?你?有?一日位极人臣,你?难道还能逃得脱人言可畏,逃得过史书评判吗?”

贺知煜目光炯炯,全然不惧此威胁言语:“世人诟病,那是?世人之错,不是?我之错!我先前敬重你?,不愿在任何?事上忤逆你?,固然是?因?我心?中尊重你?过往功绩,为你?马首是?瞻,但也因?我自己作茧自缚,循规蹈矩,误读了此言!如今我思?忖多日,又见你?如此悖于人伦的形状,还谈什?么父为子纲,不过是?维护你?父权地位的思?想兵器罢了,‘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若再信奉于你?,岂非早晚有?一日我也要变成如此,满口势利,草菅人命!”

永安侯被?说得眼中冒火,却又哑口无言。

“这世上没有?神明,父不是?,君亦不是?。唯有?我自己明辨是?非,从心?而为,才是?正道。‘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永安侯,我不知道你?这堆东西里到底都?有?何?罪证,但我会和之前你?谋害我妻的证据一起,一一呈递刑部核查,你?自己做下的事,就自己承担吧。”

贺知煜面如寒玉,神色恢复了冷淡,淡淡说道。

永安侯心?念一转,生?出一计,既然贺知煜这么在意孟氏的生?死,不如先诓他人还没死,先解了当前的困境:“你?说这么多,不过还是?为了那孟氏。若是?没有?孟氏这事情,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