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贺逍道:“永安侯亦是神勇,真是让朕亦想起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他表面上说的似乎是夸赞话,可这话似乎不阴不阳,像是讽刺永安侯老了,他又道:“不过?这惯常都?是贺逍将军获胜,如今却换了人,可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朕甚感欣慰!”

众人听见皇上借机定?了征北将军,也没什么稀罕,因为北境本就是贺知煜所主管,这后?边到底是怎么个征法才是今日之?焦点,也都?纷纷附和。

只是今日竟驳了贺逍的面子,也是没有想到。众人纷纷见风使舵,尤其是些早就看不惯贺逍的文官,开始暗暗说些酸话。

“是了,各领风骚数百年!”

“贺小将军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山如画,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贺逍面色尴尬,没有言语。

他心?中发狠,想到了收到的陈杰来报,那孟云芍如今是彻底死得透透的了,尸体已经运回来了。贺知煜再怎么闹,人还不是一样死了?

但此时落了下风,一会儿讨论征北之?事,恐怕有些失了气势。

皇上又道:“来人,去宫中把那翡王取来!”

谁知贺知煜却微微一笑,盯着?皇上道:“皇上暂且不必。此物,名贵。需藏于匣中,日日供于佛前,待到臣北战归来之?时,再行打开。届时必是溢彩华光,满室生辉,可鉴君臣之?情?。”

说着?,贺知煜伸出自己的手指于面前活动了下,仿佛是刚才射箭过?多有些僵硬。

皇上的脸上笑意又僵住了。

旁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贺知煜在说什么,可他却听得出贺知煜的言外之?意,竟是要让自己把太后?禁足宫中日日念经,直到他北战归来。

他真没想到贺知煜气性竟如此之?大,还没放过?之?前的事情?。打了太后?的脸还不够,还要把太后?禁闭起来,谁知道他北战需要多久?

萧明征恍然?发觉,也许在他步步为营、日日算计之?下,对面这个人,已然?是真的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再塞把剑、给个弓就能应付的了。恐怕如他自己所说,他仍是能答应征北,不过?只是为了自己于昔日理想的最后?一丝情?怀。

再者说,贺逍他并不信任,渐渐已有弃之?之?意;以前的大将军萧穆又因谋逆被判,手中兵士也基本尽是流入了贺家?军,其他武将也多是没有如此领兵经验的。他便是不答应贺知煜,又真的能依赖谁呢?若是……

不对,他发觉自己竟又开始筹谋计较了。

他想这些是做什么,难道真是想待到诸事了结,便“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明明是自己无心?似有心?让他没了夫人,是太后?的恣意妄为差点让他失去双手。禁足宫中能少?块肉吗?

他自己呢,到底还想要什么所谓的“朋友”吗?多可笑啊,他可是帝王,踏雪山巅、独孤求败,竟还需要如此虚无缥缈空无一用的东西吗?他便是不答应又如何??

可就在他心?中怒意四?起的此时,他听见自己的内心?一边发出“朕真是给你脸了”的喟叹一边又说“想要”,两相交战,却又很快分出了胜负。

萧明征想定?,收了笑容,却也没什么精神了,淡淡回道:“就依贺卿。”

说完之?后?,他又道:“众卿也都?累了,同?去议事堂用些茶点吧。”

一场演武结束,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贺逍和贺知煜走在人群末尾,贺逍对着?贺知煜咬牙道:“贺知煜……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贺知煜此时面上却带了些恭敬神色,对贺逍道:“对不起了父亲,刚刚不过?是权宜之?计,还请父亲见谅。皇上必然?要命我征北,此时让父亲得胜,纵是父亲事后?再托于我出征,岂非失了出征的气势?儿子给父亲赔罪了。”

贺逍没想到他这会儿竟又乖顺起来,有些奇怪,但也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贺知煜又道:“父亲,君臣父子,这道理儿子还是懂的。这几日儿子想了许多,便是什么旁的东西,再也越不过?父子血缘。”

他这两句话倒是说到了贺逍的心?坎上,贺逍面色缓和了些。

贺逍拿起了架子,冷冷道:“征北本该是你之?责,我无所谓。只是这出兵之?策仍需讨论。”

贺知煜一副面上了然?的样子,似是并不在意:“父亲是怕大力征北,需调用你西南的大部兵力,恐时日久了让你失了实权吧?儿子懂的。”

贺逍没想到他竟赤裸裸把实话给说了出来。

他不想让皇上大力北伐有几个缘由,最重要的一则就是贺知煜所说的,另外其实他也一直对贺知煜在北境之?事上风头盖过?自己耿耿于怀,不想他在自己壮年之?时有更高?的成就,若是再轰轰烈烈地打一仗那还了得?

再则就是谁都?不知道的,他仍暗中与早就退居西南的凌王有所往来,虽没什么大的筹谋,可他也不愿直接把自己多年维护的军队退出西南,拱手相让他人,失了常年的筹备。

贺逍四?处张望一番,还好周围没人听到,斥责道:“不可胡说!”

贺知煜也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是平常:“父亲放心?,届时儿子会与父亲同?心?,父亲尽管提便是。再说兵部尚书与我们?关系非凡,他之?所言,该是有些分量的。”

贺逍听了贺知煜的言语,心?中有些相信,但也并不全信。他有些无所谓,朝堂之?上支持他的人甚众,正如贺知煜所说,连兵部尚书都?听他的话,他早就私下有所联络,至于贺知煜支持他与否,他还不算特别放在眼?里?。

不过?他想了想,那天贺知煜质疑完是他害了孟云芍,好像后?来这些日子也没怎么样。应该到底是父恩如山,世风偏重孝道,他若是一个不敬,自己都?能让他身败名裂。想有一日位极人臣,终不能有此污点。

两人到了堂中,其余人等均已坐定?在用茶点。

众人休息了片刻,皇上便起了话头:“今日,邀众卿前来,想必很多人也知道,是为了征北之?事。一则是要于出征前振奋军心?;二则也是要定?下这征北的细策,那金人猖狂,已向朝廷下了战书,求七座富饶重镇,这定?是不能全然?同?意的。但怎么个打法,还需众卿出谋划策。”

萧明征心?中也觉得有时候这皇帝着?实是麻烦。

旁人都?以为生杀予夺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也许做个暴君可能确是如此,但想做个人人歌颂的明君却不行。

大事皆得处理得宜、事行有因、顺应众意至少?表面功夫得做全。

不过?朝堂人虽多,却只分为几派势力,背后?不过?几个权势高?的人操控罢了。

忽有一臣子道:“臣认为,金人猖獗,直接同?意他们?的要求不可取,如今北地常驻军已有两万,再加之?京城驻军两万,可一同?征北,扬我国威。”

说话的是永安侯安排的亲信。

他表面上说着?要征北,实际上却才提出去四?万人,几乎比金人少?了一半。

永安侯就是这样,自己永远不会先开口,都?是先找些人来探路。

又有一臣说道:“可是,此次金人军队有七万之?众,若是按照此等规模出征,恐怕会无功而返,反失了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