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停顿了片刻,终是没有出声责备。

她把他安顿好?,准备去安排医治之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贺知煜忽然抬头问:“母亲,你可知道上次柳姨娘想为难我夫人?的事?情??我之前听下人?们草草说了,说她找了大夫想说我夫人?身体有疾,后?来又是没这?事?了。我也没听清楚来龙去脉,母亲当?时是否在场,能否同我说说?”

侯夫人?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想起这?事?和自己亦有关系,忽然慌了神?。

第44章 火葬场开启 日渐疯魔中

侯夫人听他如此问, 看着他的眼睛,讪讪道:“在的, 不过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柳姨娘想闹些文?章为难下云芍罢了,后来也没能?成,反而是我罚了柳姨娘,也就揭过了。”

她不想儿子继续追问,想劝他宽些心:“唉,云芍去了, 我心里也是难过的。只是人都去了,这过往事情也没什么打紧了,追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 你?宽宽心。”

以前她看自己?这个儿子, 是真的当个儿子。

便?是他声名鹊起,权势日高, 侯夫人也总觉得?是个需要自己?“教导”的儿子。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惊才绝艳, 能?力拔群, 胜过这汴京的所有青年,亦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但?是却不是很相信自己?儿子不需要自己?的谆谆教诲。

说来说去不过一句话:“我是你?娘”。

需得?时时提点、处处要求, 方才能?成大器。她觉得?贺知煜便?是在她如此教导之?下成功的,以后也该当如此。

以前云芍在府里, 她便?是不想他们二人太?亲密。

自然, 她想让自己?亲闺女嫁过来是一方面, 但?更重要的是,她也真心觉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挡了儿子的正事, 阻了儿子的前程。

可是最近,她看贺知煜疯魔到难以教化的样子,做梦都不敢想他居然能?冲进宫里打皇帝,便?是此时,以前那些骁勇善战、刀下护君之?类的传闻才化成了实体,让她看着眼前的人,估摸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

从前她听到这些传闻,总是一边得?意“我儿子便?是如此才干独绝”,又一边生出些“就他还能?翻天?在家里还不是母慈子孝”的不屑。

放到以前,诸如今日情景,她哪里需对?他解释什么,随便?斥责两?句也便?罢了,断不会慌了神。他遵循孝道,越是不是亲生的娘,越得?是恭敬有加。

可如今,虽然贺知煜看着满身是伤,那指上的伤口更是见骨吓人,明明似乎比平日虚弱,却让她陡然生出一种“不敢招惹”的情绪来。

只能?慢慢劝,慢慢说。

贺知煜听了她的话,却不像是像她说的“宽宽心”的,黯然伤神道:“旁人如此为难她,她却没有同?我说。我这个丈夫做得?可真是……”

侯夫人看他有自责之?态,劝解道:“那事也没伤到她什么,你?现?在纠结这些也不能?为逝者添些什么,又何必自苦。”

贺知煜却仍是问道:“那柳姨娘究竟想说她些什么?”

侯夫人看不好再继续瞒着,便?想着言语上尽量显得?平和?,别让贺知煜太?过于在意:“柳姨娘……估计也是猜的,哎,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总爱翻些是非。她本也不是有心,正巧寻了一女医来给众人把把脉。她瞧着云芍几年也是无所出,便?自己?猜着她可能?于生育上……有些问题,想当场证实一番。最后也发现?只是莫须有罢了,没什么要紧事。”

贺知煜却表情有些难言:“‘猜的’‘正巧’,也不知夫人在这府中,碰到了多少次这样的‘正巧’?我竟以前都从未留意过,还当是在家里,有母亲在堂,虽则严些,也该是家风清正,无人敢造次。如今只是随便?一问,竟全是这样的事。”

侯夫人察觉他语气?中亦有隐隐责备自己?的意思,换做从前早就跳脚,今日却也不敢言语了。

贺知煜又道:“可是……夫人确实之?前被诊断于生育上有些难,怎么会忽然好了?”

侯夫人心中一惊,还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之?前也未听说有如此之?事?”

贺知煜:“之?前是我藏着没说。廖大人说,因她体寒却诊不出寒起之?缘由,夫人自己?也不清楚问题,无从治起,只能?慢慢看着能?否寻到源头,再有些方法。我想着说出来不过徒惹夫人伤心,也没告诉她罢了。怎么竟又突然好了?”

侯夫人心虚至极,思忖了片刻,觉得?万不能?让贺知煜怀疑至自己?身上,照他如今疯魔样子,若是知道自己?害了孟云芍,那她和?舒窈岂不都完了,心思一动:“你?竟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

贺知煜疑惑地看向她。

侯夫人假作为难道:“斯人已逝,我本不便?多言。既是你?非想知道,她也与你?夫妻一场,我便?说了吧。其实……其实我也是碰巧发现?,云芍她,是她自己?不愿生养,一直偷偷在府里服避子汤……故而那太?医问她,她才自己?也说是不知道。想来太?医说的体寒,也是因此缘故吧。”

贺知煜没想到竟是此等原因,愣愣地看着侯夫人,神色中一半惊讶,一半哀戚。

原来,是她自己?不想同?他生儿育女吗?自己?为人夫君,竟是差到此种程度,一则让夫人生了如此的念想,二则夫人生了如此念想自己?竟还懵然不知。

侯夫人看他神色似有自怨之意,又转圜道:“那至于后来好了,可能?,是她改了主意,又不喝那药了吧。”

贺知煜心疼如绞。

开始喝避子药,后来又不喝了,该是又生了同?他一起安安生生度过此生的念想了吧?若非如此,也该不会因为他那些要命的混话如此伤心,如此“心绪不佳”。

在狱中,太?后罚他受刑,又说敬重他过往功绩,由得?他自选刑罚。他便是想选个最疼痛难捱的,好看看能不能平衡自己心里的痛楚。

像一个想抵御身上某处致命疼痛的人,恨不得?以身撞墙,以刀割肉,才可堪和?那极端的痛苦抗衡。

如今看来,也是不能?。

贺知煜没再说话。

侯夫人看他神色戚戚,不再继续追问,心里不忍,却又长嘘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终是蒙混过关了,怕越是说多越是漏洞百出,起身说要去寻大夫给贺知煜诊治。

贺知煜道:“那便?请母亲还是请太?医院的廖怀春廖大人吧,知煜此事不想太?多人知,廖大人同?我是挚友,该能?守口如瓶。”

侯夫人应了便?离开了。

贺知煜看她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却燃起一丝阴鸷,自言自语道:“母亲竟也是把我当傻子了。”

廖太?医当日所言,虽言语上有所委婉,但?他听得?出,夫人寒症甚重,恐再无能?力生育。

夫人喝避子汤未必是假,但?她又怎能?给自己?下如此重药,以致于几乎不能?生育?该是还有其他不知道的缘由。

贺知煜荒如冰原的心里裂开一道深沟,长出一株妖冶疯狂的藤蔓,冰冷怨毒的恨意在上面绽开出娇妍艳丽的阴暗之?花。

柳姨娘寻了女医来找夫人的麻烦是巧合,那夫人的死呢,也是巧合?怎么如此多的巧合?

她心绪不佳固然是对?的,那是否又有人利用了此事做文?章,在寺庙中故意纵火,才让她枉送了性命?

那心中的藤蔓长得?飞快,扎进血肉。

所有伤害了夫人的人,他会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