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之贺逍晚上才知,当日红隐寺留宿人极多,根本不可能行谋划之事,只能谎称孟云芍又在红隐寺多住了几天,过了几日才得以安排大火。

正如孟云芍所说,这件事让贺逍费尽了精神。

他拖着一条伤腿,又不敢让太?多人知道,指挥谋划,所有环节均得面?面?俱到,细心打点?。

何时入寺、祭拜佛祖、哪里入住,均需人证;起火原因、火烧范围、为何没能逃生、假的尸身、寺庙善后,全是问题。

纵是他手眼通天,手下有人,但因时间紧急,凭空捏事,他又伤重,依然搞得焦头烂额。

而他那?条腿,也恰被射中?了骨头,太?医吞吞吐吐,贺逍却听明白了,日后仍能行走,但完全恢复如初却是不太?可能了。

贺逍沉默良久,心中?对?孟云芍的恨意更盛。

……

贺知煜到了北境,对?汴京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

他到了以后,便开始着手处理张恒之叛逃遗留之事。

之前?已寻到了军务上替代之人,早已上任,这倒不是难事。

但张恒之所知北地驻守情况颇多,对?于粮草囤积、军士布局、驻地地形都有所了解,贺知煜之前?已颇费了些功夫重新改换防制,尽量降低影响,让张恒之手中?的关键信息无用。

来到北境,主要是当面?再做部署,人既到了,当面?说得明白,很快便处理完了。

做完之后,他又想了些办法打探金人的异动。

这几年,他身在京城领了城防之责,虽然在北境仍是挂了统帅的虚名,终是有所鞭长不能及。

张恒之这事,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多布了几条线去探查。

处理完一切,贺知煜便准备离开北境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皇上虽是他从小挚友,但这两年,他也隐隐察觉到对方不是很喜欢自己来北境,经常开玩笑似的说他太负责或者太?小题大做。

可既是身负此则,又怎能放任不管?有时候他仍是要来。

贺知煜时常想起两人少?年时对?于盛世清明的设想,彼时一起笑?谈风云,信任无间。

为着这份情谊,他不愿用恶意揣度自己的朋友。但也懂得忌讳,每次来去?匆匆,这次亦是。

待收拾好行李,准备返程之时,贺知煜看着北境恢宏落日,天高地阔,忽然察觉自己其实早就?归心似箭了。

好想夫人。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这种想念已经嵌进了骨血,存在于每一次呼吸间,每一次心跳时。

但在某些时候,这感?觉又会奇妙地加重。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上一次出门,是去?南洲之时,他也好想她。

他到了家?门口,急着想找孟云芍的身影,看到她在人群的末尾,笑?意盈盈看着他。

他心满意足,假装只是眼神不经意间的触碰。过了片刻,他又想再看一眼,她却不见?了。

贺知煜觉得自己这不能对?人表达感?情的病实在是有些重。

不光自己不能表达,若是听见?旁人给他揭破,他亦是要百爪挠心,尴尬遁地。

有时候竹安想帮他说,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甚至管不住自己不去?拦着别人说。

他条条框框的规矩也极多,大部分的时间不能先见?夫人,需得先顾正事;准备礼物的时候不能只买给夫人,需得考虑长辈的想法;不能显得对?夫人太?特殊,可能反而招惹麻烦。

常有人赞他许多,可他知道那?都是别人未曾切身了解。自己这样别扭的性子,实是非常人所能忍受。

可纵是这样差劲的自己,夫人竟仍是喜欢。

是喜欢的吧?

早两年他特别确认,现在看自己越做越差,也有些不敢确认。

应该还是喜欢的。

因为夫人对?他总是宽容。

那?天他那?样混帐,说出那?种话来,叫她伤心,流了好多眼泪。

他本该死,再不济也该当场挨上几巴掌,但夫人仍是主动抱他,小声说“煜郎,今晚不走了吧”,这句话可以让他笑?十年,何时想起何时就?会笑?。

十年之后她应该还能说出些新的让他如此开心的话来,也许会比这句话还好,毕竟他们还有那?么多的岁月可以一起共度。

还会一起结发、喝合卺酒,也许还能一起看花、一起看月亮。

她是那?样柔情似水,鲜妍美?丽,又别有一番倔强。

遇见?夫人,他好幸运。

他不知不觉中?心悦之人,竟也心悦他。那?是他少?年时根本没有奢求过的事情。

所以他成婚以前?对?自己的婚事也没什么所谓,父亲母亲说是谁便是谁吧,反正他也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夫妻情深,甚至也没见?过什么父母亲情。

他决定?以后真的得改改自己奇怪又冷淡的性子,改改自己知道做得差劲的部分,然后问问她自己不知道做得差劲的地方,慢慢地都要改掉。

这次可以先从回到家?,见?到她的时候,对?她笑?一下开始。

贺知煜打定?主意,在回来的路上还悄悄练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