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笙笙听他言语越发出格,阻拦道:“阿染,乱说什么呢,贺公子途经盛京,我们不?过叙叙旧,你不?得无礼。”又对贺知煜嫣然一笑:“他不?过孩子气,你别同?他计较。”

好客气。

那语气,仿佛他们两个才是家人。同?他不?过是客气的路人。

贺知煜很想说“他不?是乱说,我是啊,我就是后悔了,后悔得不?得了,我就是想要你回我身边”,可他看着?周遭人群嘈杂,那唤作阿染的年轻人也灼灼盯着?他,他有些说不?出口。

贺知煜的心陡然跳得快了起来。

还是说不?出口,好难。

说不?出口就没?有夫人了。必须得先让夫人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他暗暗告诫自己。

硬着?头皮说呗,要脸还是要夫人?要夫人。

贺知煜艰难开口:“我是……”

他刚一张嘴,外边一阵轰隆之声,接着?又传来一阵欢呼,压过了他的声音。

“笙笙姐快看!外边在放礼花!”阿染指着?窗外道:“离中秋还有段日子呢,今年可真是热闹,这么早就上了花灯不?说,还有如?此花样。”

他又探头往外看了看:“笙笙姐,外边还有杂耍喷火的,咱们快出去看吧。”

李笙笙对他一笑:“好。”

她?刚刚似乎隐隐听到贺知煜说了两个字“我是”,是什么?不?会是想说就是后悔了吧……

难道他同?江时?洲争辩时?说的话不?仅是为了气对方??看他这几天的行为,以及那天盯着?她?的眼神,若要如?此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隔了这么多年了,这又是忽然折腾些什么呢?

李笙笙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劝贺知煜不?要作此妄想。

想要同?她?成亲的人多了,贺知煜算哪个?她?甚至不?想在自己心里?的名册里?给他排个号。

从她?离开,差不?多有三年半了吧?三年半都没?发现她?其实没?死,可真是对她?有够用心的。但凡这三年半之中,他能有一次踏进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她?曾经用过的东西?,也早该发现了。

他那个爹流放了,不?管同?他有没?有关系,她?觉得自己的怨恨可以稍微减减,但仅此而已。

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可是她?不?想听了。

所以也就别说了吧。

李笙笙站起身,对贺知煜道:“贺公子,我们先出去看了。”

贺知煜抬头道:“哦,那我一起去吧。”

李笙笙嫣然一笑,看着?桌上还剩不?少的吃食:“贺公子不?是说要吃完吗?这还剩许多呢,我最看不?得浪费了,”她?抬起一双杏眼,盈盈看向他:“还请你,履行承诺。”

阿染站在旁边道:“你们叙旧也叙完了,我们要走了。看在笙笙姐的面子上,同?你说声再见吧。”说完便和李笙笙一起出去了。

贺知煜有些无奈,慌忙喊小二把剩下的东西?都打包了,拎着?食盒追了上去。

阿染看到他又过来了,有些不?悦:“你怎么又来了,刚才不?是说了再见了。”

贺知煜没?理他,打定心思今日必得和夫人说个清楚,上前了几步,想离她?近些。

李笙笙有些不?想理他,故意闪了身离开了,问阿染:“阿染,你在哪里?见到我的和离书?”

阿染:“在李府啊,素月不?小心说漏了嘴,才告诉我地方?的。上次我去府里?送那批珍珠头面的样货的时?候偷偷去看了。”他一双桃花眼不?屑扫过贺知煜:“上面的签名很是清楚呢,我才印象深刻。哦,那字写得是不?错。还有一个叫做永安侯的印章,好是气派呢。”

他故意在面上做出一副胆怯样子:“侯府高门,叫人生?畏。咱们这些商贾可高攀不?起。”

李笙笙微蹙了下眉,斥责他道:“没?大没?小的,不?要直呼素月,也该喊声姐姐。还有,不?要这么妄自菲薄。”

阿染却笑得纯真一片:“是,笙笙姐说的对,不?能妄自菲薄,只怕是有的人自以为是看轻我们。但我只认笙笙姐这一个姐,旁人都不?是。”他又道:“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谁敢欺负笙笙姐,我便同?谁拼命。”说完,一双明亮眼睛中似现出些狠厉,挑衅似的看着?贺知煜。

阿染是大概两年多以前,李笙笙好心收留当学徒的一个孩子。

当年她?在汴京,听了江时?洲当时?给她?张罗的几次商课,且她?年少时?也常看到江家传道授业讲学的场景,觉得很是不?错。虽是主做首饰头面的生?意,但仍是尝试开了个讲授经商要事的学堂。

她?从永安侯处当年拿走了不?少银子,延请名师、租赁地点、筹办课程都不?在话下。一则给自己给他人习得此道行了方?便,二则因为极为稀缺,也渐渐成了门好生?意。

有个穿着?破烂但是形貌昳丽的少年,便总是趴在窗边听课,且极为认真。次数多了,李笙笙看他真有兴趣,便邀他入内听讲,不?要酬劳。可那少年是个性子倔的,觉得自己没?交学费,总是不?肯入内。

那时?候李笙笙自己也刚到盛京不?久,她?同?素月两个孤身女子,不?愿给自己招惹些麻烦,便也没?有强留。

后来有一次,那少年拖着?一身的伤,又来了。他一边的漂亮桃花眼被?打得青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衣服上的口子上血迹斑斑,叫人看着?惊心。

李笙笙问他怎么了,那少年说自己叫阿染,父母都过世了,有匪人抢夺他母亲的遗物玉佩,他拼了命才夺回来。盛京的治安有些不?如?汴京,匪人洗劫乃是常有之事。

李笙笙自己亦是无父无母,有些动容,心中不?忍便寻了大夫将?他好生?医治,莫年纪轻轻落下什么病根。又给他置办了新衣,管了几日饭食,都是些不?值什么的东西?。

可那少年后来医治好了,却跟着?李笙笙不?肯走了,她?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说除了母亲从未有人待自己这样好过。李笙笙有些无奈,又看他情真,便收留他做了学徒。

阿染极用心也极聪明,说什么一点极透。且他机灵活泼,果敢中甚至带着?一丝狠厉,适合做这一行。

且李笙笙渐渐发现,素月其实更喜欢专注做些设计珠花、梳理账目之类不?需同?人打交道的工作。但经商上的事情,她?确需要个帮手,且需是个男子,帮自己跑东跑西?,比如?同?供应原料的商家周旋,去采办器具的货场挑选,甚至在与其他商家签订契约时?帮她?撑撑场面。

她?同?素月两个女子,再如?何也是有所不?便的。阿染对她?忠心,又恰能帮她?分担,渐渐成了她?身边除了素月之外最信任之人。

贺知煜看着?这少年待自己仇敌一般的样子,有些无语。但想到这是同?夫人亲近之人,也不?好出言得罪。

贺知煜没?理他,可是几次想靠近李笙笙,不?是被?阿染挡了过去,就是李笙笙自己跑走了。

阿染还喋喋不?休,不?停与李笙笙聊起些盛京流行的首饰样式、常来采买的京中贵妇近况、经商学堂的招生?人员爆满、以及李笙笙唯一一间湖边书肆进项不?佳的事宜。

贺知煜听出来了,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不?断提醒自己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了解,勿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