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裕告诉我,他其实早就想向我求婚了, 但是因为公司对内部员工的家庭成员的审核很严格,我的本体又比较特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先向公司隐瞒我的存在了。
结婚之后, 秦裕对外介绍时,也不会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而是称我为他的妻子,每每这么提及时,他时常会收到类似于“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居然就已经结婚了”的感慨。
在现今的时代, 结婚率和生育率都在迅速下降,所以联邦下调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只要满十八岁,成年了,就可以登记结婚, 秦裕正好十九,年底满二十, 算是适婚年龄, 不过我并不会怀孕,所以没办法再为滨城的生育率添砖加瓦。
对此我倒没什么遗憾, 毕竟我对于怀孕生子没有任何概念,我偶尔和秦裕提起过一句,他好像挺无所谓的,似乎在他看来,只要能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就已经够了,我们会不会有孩子,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里。
虽说我们现在算是夫妻了,但我们并没办婚礼,原因有很多,比如说顶着假脸和假名字搞那么多复杂的仪式实在没必要;再比如说真正和秦裕走得比较近的人就只有魏赫和秦霜,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真实的我是副什么模样,所以即使举行了婚礼,也是邀请一群不那么熟的人来参加,秦裕不喜欢应酬,我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连着求婚加领证其实也没花太长时间,但秦裕却请了足足一个月的假,按照他的说法是,这段时间是专门用来度蜜月的。
我和秦裕同居的时间不短了,但蜜月中我们仍旧如胶似漆,整天腻在一起。
可惜我的拟态不算稳定,出远门度蜜月显然不现实。当然,在我看来和秦裕一起宅在家里也挺不错的,因为他真的很香,也很美味,四处无人,我正好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品尝他的甜美,并不仅限于血肉,一切可吞噬舔咬的液体都令我沉醉。
秦裕倒是偶尔会带我出门逛逛,但也只限于在附近。在他的陪伴下,拥挤的人群好像也不再恐怖,但鲜花的刺鼻的味道仍旧令我作呕。
领证一周后,秦裕突发奇想带我去拍了好多婚纱照,还专门挑了一张,装裱上画框,挂在了客厅的墙上,我每每看向墙上的照片时,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理解不了他的审美,那一大团层层叠叠的纱裙到底哪里好看了?
这天,我和秦裕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腻在一起,他坐在沙发的另一条,安静地捧着一本书看着,我则躺在沙发上,很自然地把脚搭在他的膝盖上。
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秦裕,明明用生物手环进行电子阅读更加轻便,他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纸质书。
这么想着,我就看向了我手腕上带着的生物手环,这是不久前秦裕带我去中心商城买的,之前那个被聂淮抢走了,也不知道丢到了哪去。
我盯着手腕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我打开了生物手环里的搜索引擎,在里面输入了“寄生种”三个字,但是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显示在我眼前的只有一行黑色的小字。
“抱歉,未搜索到相关内容。”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迷惑地凝望着那句话,看了好半天,我才慢慢移动视线,看向了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秦裕,他一手捧着书,一手轻抚着我的膝盖,微偏着头,神情很专注。
一个猜想慢慢在我心底成型,秦裕应该是在我的生物手环上加了什么限制,才让我根本无法搜索到寄生种相关的任何内容,他不想让我知道。
为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这个迷惑让我的思绪飘得很远,一些混乱的念头不停在我脑海里旋转,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秦裕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了我。
直至他朝我吻来,我才稍惊了一下,唇齿间散开的甜香头一次令我有些恐慌,我第一次在他吻我时,没主动去缠他,而是愣怔怔地任由他轻。舐。吮。吸。
“想什么呢?”他放开了我的唇,扬眉看我,纤长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拨弄着我脸侧的碎发。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就避开视线,向旁边看去。
秦裕之前送我的那束花还被摆放在茶几上,它们在培养基里生长得很好,枝繁叶茂,只不过我曾偷偷扯掉过上面的小花,塞进嘴里解馋,因此那束花对我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甚至我每次靠近时,它们都会收缩着花瓣,不停躲闪逃离。
但它们的好奇心似乎非常重,如今见我被秦裕压在身下,它们那一颗颗的眼球全都瞪了起来,紧紧盯着我们。
我在它们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幸灾乐祸和不屑嘲讽,似乎在它们简单的认知里,秦裕现在这是在欺负我,就像我平时欺负它们一样。
秦裕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他随即笑了一声,然后低头轻咬上了我的颈动脉。
我没动,即使他用力咬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人类钝感的牙齿就像是在闹痒痒,根本没有丝毫威胁性。
我仍盯着那束肉花混乱的思考着,直至秦裕的掌心压来时,我按住了他的手,转回头来,表情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寄生种是什么?”
他动作一顿,似是僵了僵,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察觉到了他神色间的微妙变化。
我心中有些发紧,那种迷茫不解的情绪几乎将我完全困住。
我就知道,秦裕一定是在故意隐瞒我,可他为什么要隐瞒我?有什么是不能被我知道的?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终于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其实我就是寄生种吧?”
“不是。”他的声音低低的,也闷闷的,甚至有些沙哑。
“原来不是吗?”我茫然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解。
“如果我不是寄生种,那我又是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我,于是我的皮肤开始一层层、一片片地脱落,露出了里面带着黏液的滑腻触手,它们不停蠕动着膨胀,像正在充气的气球;我的嘴角也开始后裂,吐出如花瓣般的口器,口器一瓣瓣散开,对着秦裕完全大张,像盛开的肉花,透过口腔里的层层粘膜,能看到藏在喉咙深处我一大团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复眼,像未成熟的鸡卵,那些复眼转动着,同时看向秦裕。
口器震动,发出蝇蚊震动般的扭曲声音,我再次问他:“秦裕,你说我到底是什么?”
秦裕始终未移开视线,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我,我很难形容他那是什么表情。
在我完全露出我的本体后,茶几上的花束就像遇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生物,猛地一缩,瑟瑟发抖,我突然想起当初在实验室吃掉的那些东西,它们和这束花非常相似,我对那些东西最初的判断是,它们是我的同类,但它们又显然与我不同。
它们无法像我这样用拟态伪装自己,也不拥有语言能力,就连智商都非常的低下,用更准确的词语来描述,与其说它们是我的同类,不如说它们是我的......下位残次品。
唾液从我张开的口器里滴下来,黏糊糊地一大片,很快就从喉咙眼里堆积的复眼里挤出了一条舌头,舔了舔我的唇瓣,我盯着秦裕,等待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阿织,”他的声音在发抖,他伸出手来,轻托起我复眼旁滑腻的皮肤,“可以不问吗?”
“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
复眼转动着,我嗅到了一种极度浓郁的、绝望的味道,那种感觉深深笼罩着我,像深渊最底处的水,暗无天日、毫无希望,连感情感迟钝的怪物都会觉得寒冷和恐慌,我知道,那是来自秦裕的情绪。
“阿织,别再问了。”少年闭上了眼睛,他张开嘴,将凸起的含入了口中。
他在吻我,但我不能确定这到底算不算是吻,花瓣状的口器比人类的嘴要巨大很多,不算宽裕的口腔很难将它容纳,因此他只能将口器反复往喉咙里吞。这是一个几乎深入心脏的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气息混合在唾液里还是那样的甜美,我却还是没动,只是盯着他,盯着他闭上眼睛后,因不安而轻轻闪动着的睫毛,像微微振翅的蝴蝶,脆弱又精美。
我果然没再去询问,因为秦裕的反应让我有了种了然,如果我继续追问下去,也许我会没办法和他继续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与那相比,真相对我而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我真正在乎的其实并不是我到底是不是寄生种,而是秦裕迷恋着的,到底是寄生于宋织体内的寄生种,还是被寄生种寄生了的宋织。
秦裕很固执地坚持我就是宋织,可或许连他都不清楚,人类和寄生种的界限到底是什么,连他都不明白,我到底算什么,而他真正爱的,又是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