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这是姜霈第二次见他落泪。

上一次是在2017年的那个春夜,他流着泪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也是因为这句话,姜霈给儿子取小名叫‘石头’,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回头。

若回头,只能是两败俱伤。可若狠心向前走,心痛的无非她一个罢了。

她无论是痛是死,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姜霈的心酸涩成未熟透的梅州柑橘,每一个迸裂开的气泡都又酸又苦,潺潺滚进血液中去。

无论她做过怎样的努力,他们都还是被命运裹挟着走到了这一步。

贺衍舟忽然伸手去解她的睡衣纽扣。

“你做什么?”姜霈震惊。

贺衍舟不说话,解了两颗纽扣后将姜霈身体反转,手指扯住领口拽下去,露出后背清晰的蝴蝶骨。

骨下一寸,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她为何不愿在欢好时背对他的原因。

原来那个旖旎梦境不是凭空出现,7年前那个初春的雷雨夜,他切切实实的拥有过姜霈。

贺衍舟低头,宽大手掌捂住眼睛,可仍有泪水自指缝溢出。

“对不起,”他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贺衍舟高大的身躯颓唐的佝偻下去,“我是个混蛋,竟什么也不知道。”

“你在中国,我在美国,就算你想知道也没有任何办法,”姜霈扣好纽扣,转过身低声说,“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没怪过你。”

贺衍舟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下巴抵在姜霈肩窝:“都告诉我,霈霈,”眼泪在姜霈肩口逐渐濡湿,“把一切都告诉我。”

----------

昏暗的客厅,只开一盏落地灯。

姜霈与贺衍舟一人一侧单人沙发相对而坐。

姜霈手中握滚烫的红糖姜茶,在沙发上蜷缩起双腿。

“……我在美国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大概有三四年都没有办法正常生活,”她低低絮语,口气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2016年,我顺利拿到硕士学位,抑郁症也开始好转,所以听从医生的建议,我开始停止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姜霈顿一顿,似乎在回想:“停用药物之后我的生理期一直不准,有时一个月回来两次,有时甚至三四个月都不来,医生说因为我服用抗抑郁的药时间太久,这是非常正常t?的身体反应,等药物逐渐代谢,身体会慢慢恢复正常。”

贺衍舟的侧脸有一半隐入黑暗,脸上轮廓深邃,愈发显出高挺的鼻梁。

他微微挪动身体,在光晕下影影绰绰:“你就是在那段时间遇见的我,是吗?”

姜霈轻啜一口姜茶,滚烫的汁液顺着喉管流入脏腑:“对,”她说,“那晚你喝醉了,我……我也没有提前准备。第二天我想过怀孕的事情,只是我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得这些事情,以为第一次……第一次不会有问题。”

她声音渐渐小下去,红了脸庞。

贺衍舟低低垂头道:“我完全喝断片,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他又抬眸,语气中有浓浓的愧疚与歉意,“那晚……疼不疼?”

贺衍舟向前倾身,双肘支撑在膝盖上,两掌合起掩住鼻唇,只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怜惜望向姜霈:“对不起。”

姜霈摇摇头:“我虽然清醒,但现在回想,也像是做了一场梦。”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美国之后便开始着手移民的事情,那时候我的导师很喜欢我,愿意写信帮我办妥移民手续。但就在最后一个环节时,我突然在办公室晕倒。”

贺衍舟声音低哑:“你那时发现已经怀了孕?”

“是的,”姜霈每每回想那一天,都感觉仿若就是昨天,一切都清晰的历历在目,“医生说我已经怀孕四个月,她还给我听了孩子的心跳,‘咚咚’的,像小鼓在敲。”

彼时她得到全美最顶尖的行业翘楚青睐,留她在身边亲自教导,移民手续只差最后一环,若没有石头,她的未来不会是现在这种样子。

贺衍舟不敢想象那时的姜霈该有多么绝望:“你应该自私一些,”他稍微一顿,似是在抑制波动的情绪,“霈霈,我宁愿你那时自私一些。”

姜霈摇摇头:“2017年,纽约州尚还不允许随意堕胎。若想流产,只能在胎儿存活前手术。但我在医院发觉怀孕时石头已经四个月,有了心跳和生命指标。贺衍舟,我要说实话,一开始知道怀孕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他,但……法律不允许。”

贺衍舟先是缓缓点头,而后变得快速:“我很高兴,”他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微有哽咽,“我很高兴你不是为我才要留下这个孩子,我很高兴你没有那么傻。”

姜霈叹息一声:“我在家里待了三天,让自己接受他的到来。我想,这也许是上天恩赐。虽然我跟你从此江洋相隔,但能换石头来陪伴我的后半生,不至于让我孤苦伶仃。”

贺衍舟的双手捂住脸庞。泪珠再也无法控制,很快沾湿双颊。

姜霈絮絮:“第三天晚上,我从纽约州开车往西去,去旧金山找商祷。三个月前,商祷的父母在春节回国度假时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离世,那时商祷尚且年轻,并未实际参与集团运行,他父母骤然离世,商氏集团被他的一位堂叔暂时代管,说是代管,其实就是实际把控。”

杯中姜茶已经温吞,姜霈仰头一饮而尽。

她抿抿唇,口中姜汤的苦意经久不散:“根据商家从前的信托要求,商祷只有成婚组建家庭才能在信托手中获取属于他的份额。那时候商祷正焦头烂额准备起诉,要求更改信托条件,只是他一个人哪能抵抗庞大的律师团队,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所以你们合作,各取所需,”贺衍舟现在才明白姜霈与商祷的常年分居是为何,“是他帮了你们母子。”

姜霈点头:“我那时甚至庆幸,商祷还能有一件事需要我的帮忙。若是平白无故让他做个冠名父亲,这对他不公平。所以我那时常常在想,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商祷……他是个好人。”贺衍舟说。

姜霈到今天都还记得商祷当时的神情。

她到商祷家时他刚刚起床,正要吃早饭,听她说怀了贺衍舟的孩子,吓到手里的刀叉‘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商祷把她拽到灯下左看右看,觉得她不是真正的姜霈。

等商祷终于明白姜霈并非玩笑时,他脸色非常难看,甚至差点没有站稳,踉跄躲回房间,只说让他消化一下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