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舟没回答石韫玉的问题,只将摊在桌上的文件归拢整理:“我这些时日时常想起七年前追捕肥春的场景,还有在方村山体滑坡的那一瞬。”
石韫玉倒坐在刚才梁亭松坐过的那把单人椅上,胳膊叠在椅背上看贺衍舟:“想什么?”
“我跟英伟当时是最接近肥春的人,”贺衍舟沉沉开口,眉宇间笼罩一层阴霾,“若是最后一枪我不冒进,而是跟英伟打配合,就有可能活捉肥春。”
石韫玉不赞同:“你总是把那次任务失败的责任归结于自己,老贺,你又开始钻牛角尖。”
“这不是钻牛角尖,而是事实。最后一枪是在巷子的最深处,肥春正好在巷内一处凹进去的拐角。我当时只想着找准角度击毙他,却没考虑英伟的位置。”
当时抓捕肥春,石韫玉也是参与者之一,只不过他被编入二组,负责后方支援围堵。
贺衍舟和刘英伟两个人一路将肥春逼入穷巷。贺衍舟攻击性极强,纵然肥春的位置易守难攻,但贺衍舟还是枪枪都打在离肥春最近的墙壁上。
肥春原本只想脱身,但被贺衍舟的火力给逼入绝境,又凭借角度刁钻,趁换弹间隙开枪射中英伟。近距离射击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在瞬间让刘英伟的手腕被爆开。
刘英伟倒地,大半身躯彻底暴露在肥春的射击范围内。贺衍舟为了保护刘英伟,只能开枪做掩护,奋力将刘英伟拉回隐蔽处。
就这么一来一回,肥春趁机翻过巷尾矮墙。等到石韫玉这些外t?围支援队伍赶到时,肥春早已如泥牛入海再不见踪影。
贺衍舟有些颓然的仰面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的转动钢笔:“过年还没去看看英伟。”
石韫玉说过年前通过电话:“英伟知道要大比武,说不用去看他,他那边一切都好。”
“还有方村滑坡那件事,”贺衍舟半晌又说,“明明三令五申两人一组,可他们两个只想着救人,都没留意山体的动静,等到听见声响已经来不及了。”
石韫玉深深的叹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实在太可惜了。”
“军令如山,他们听从我的指挥和命令,我同样要对群众和他们自身的安危负责人。不论是作为搭档还是作为队长,这两件事我都难辞其咎,”贺衍舟忧色深重,“我摔过跟头,知道这有多痛,所以我不想看亭松以后也要面临这样艰难的处境。”
“咱们特战性质特殊,队里哪一个人不是全军优中选优才有机会来到这里?”石韫玉劝他,“慢慢来吧,亭松不是个糊涂蛋,真糊涂也当不成一中队的排长。”
贺衍舟脸色缓和了些,起身撵他:“快吹熄灯号了,还在这坐着干吗?”
石韫玉扯住他不放:“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贺衍舟叉起腰,“我看全队上下就你问题多。”
石韫玉稳坐泰山,摆摆手说:“你不用给我绕圈子,我没那么好糊弄。你直说,你是不是准备要转业?”
门外忽然“咣当”一声轻响。
贺衍舟快步过去拉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影。
他干脆敞开门,回身对石韫玉做个‘请’的姿势:“赶紧滚去睡觉。”
石韫玉起身:“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你也不例外,”他不怀好意揶揄道,“行了,不在这儿碍你眼,赶紧锁了门跟姜老师讲午夜悄悄话吧。”
贺衍舟一脚将他踹出门外,“啪叽”一下毫不留情的关上宿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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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贺衍舟换了衣服从宿舍楼出来往停车场去。一楼门厅拐角处有几个战士刚刚洗完衣服,正抱着盆凑头在一起聊天。
不知在聊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看贺衍舟走近,几个人立马分开,敬礼喊一声“队长!”
贺衍舟点点头,并未理会。
路过操场,贺衍舟看见梁亭松正一个人在做引体向上。
梁亭松也看见了他,从单杠上跳下然后小跑过来。
“队长,”他满头是汗,脸庞因为用力的缘故泛起潮红,“你要出门?”
“嗯,”贺衍舟问他,“加练吗?”
梁亭松抹一把额头的汗珠:“您说的,想不明白就跑圈,跑到想明白为止。我刚跑了五公里。”
“想明白了吗?”
梁亭松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好似有心事。
“有话直说。”
梁亭松张了张口,最后只说:“没事,我没事,您去忙吧。”
贺衍舟抬腕看表,离跟小石头约定的时间只有不到四十分钟:“等我回来再找你。”
他开车驶离中队后给石韫玉拨去电话:“最近队里在传些什么事?”
“不清楚啊,”石韫玉被他问的一头懵,“你听见什么了?”
贺衍舟将刚才的事情粗略三两语讲给他,又另外嘱咐他几句才挂断电话。
车子还未开到幼儿园门口就被堵的水泄不通,幸好幼儿园早就在街口摆上指示牌,临时开辟了口袋公园的一部分作为家长停车区。
贺衍舟停好车子步行向幼儿园走,只走十几米就一眼看见了石头。
石头正站在门口保安的门岗上翘头张望,一大一小眼神相对,石头雀跃着跳下门岗飞奔朝贺衍舟跑来。
“贺队!”男孩子小牛犊一样冲进贺衍舟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的外出假条直到今早才被大队批准,所以昨天他只能告诉石头 只要有空就一定来。
姜霈跟在石头身后,长发扎成马尾,露出素白的一张脸。
“走了,”她喊石头,“老师要开始点名了。”
贺衍舟和姜霈一人牵住石头的一只手,一起走进幼儿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