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韫玉点头:“昨晚老贺带队徒步进来的,我留在后方打通道路,刚刚才跟着工程车一起来,”他觉察出姜霈的紧张和担心,立马反应过来,“老贺出事了?”
果然,徒步翻山进入方村的第一批救援队伍真的是贺衍舟带队。姜霈悬了一上午的心颤了颤,终于坠了下去。
姜霈的嘴唇毫无血色:“刚才他们说西边山崖又滑坡了,有一队正在西侧民房救援的军人被埋……”
“靠!”石韫玉骂一句,脸色瞬间绷起来,低头摸口袋里的对讲机和卫星通讯仪,“你别急,姜老师,我联系看看。”
被埋的不管是谁,都是石韫玉的战友。姜霈抿唇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只看着他眉头紧锁的捏住对讲机,换了几个波段之后回应他的只有杂音。
石韫玉抬眼看一眼姜霈,面色铁青,但还是尽量安慰她:“这种地方到处是泥水,有时候连对讲机也会失灵,正常情况,你别担心。”
姜霈的手指绞的很紧:“指导员,我还是先跟医疗队一起去西边看看。”
石韫玉不赞成:“姜老师,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只是个老师,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什么经验,就这样贸然跟过去实在太危险。现在雨还没停,很容易再次发生滑坡或是泥石流,我建议你就待在这里。不如这样,姜老师,等我联系上就老贺让他马上过来找你,你看如何?”
“不,”姜霈摇摇头,“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救援更重要。我只是……我只是很担心他。”
石韫玉收起对讲机:“我知道,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姜老师,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豁上一条命。我们队里所有人进队第一天就要写遗书,每次重大任务前还会再重新修改一次遗书,包括这次也是这样。”
姜霈感觉双腿发软:“遗书?”
“遗书会由队里保管,如果我们牺牲,遗书会转交家人,”他看着姜霈的脸一寸寸失去血色,叹一口气,“姜老师,干我们这行,不容易。”
话音刚落,身旁一队迷彩泥人飞奔而过,石韫玉见是自己人,急忙伸手扯住其中一人的衣服:“等会!”
那人没有防备,被拽了一个踉跄,回头一看是石韫玉:“指导员?!您来了!”
听见声音姜霈才发现这人是李乔。
李乔是贺衍舟的勤务兵,姜霈缓一口气,可左右环视还是没能发现贺衍舟的身影。
“西边是哪个排?谁被埋了?!老贺t?呢?”石韫玉皱着眉语速飞快。
李乔松松头盔,额上和脸上被帽檐压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李乔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泥点子被均匀摊开:“西边是一排负责,我们也刚听说,正要过去。”
一排排长是梁亭松,姜霈刚松一口气,就又听见李乔带着哭腔的声音:“贺队跟一排一起呢,也在西边,现在亭松跟贺队全都联系不上了。”
“操!他奶奶的!”石韫玉爆一句粗口,“快走,我也去!”
石韫玉也顾不上再劝姜霈,一队人旋风一样拔腿就跑。
姜霈只觉得腿软,两眼一阵乌黑,脑海中已经无法控制的开始幻想那种令人崩溃的结局。
坚定地无神论者此时开始祈祷上天,愿老天保佑,让他平平安安回来。
想要跟着过去,只踉跄跑了十来步便无法再抬腿。姜霈抬手撑住一旁一棵树干,弯腰如濒临窒息的鱼,徒劳的挣扎着大口喘息。
雨水顺着雨披帽檐滑落进眼睛里,刺刺的痛感不停的蛰她的眼睛。
不远处有人在高声叫嚷着通信恢复,姜霈涣散的意识被一声声叫嚷给逐渐拉回。
口袋里手机久违的响起铃声,姜霈用手背抹去眼睛里残存的雨水,摸出一看是姜忠礼的来电,她这才后知后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爸……”
她话还未出口,姜忠礼已经开口问她:“我们还有半小时下高铁,你在家里吗?我把石头送过去。”
姜霈懊恼的捂住额头:“我临时出差,忘了同您讲。”
姜忠礼显然火大:“我昨晚特意告诉你今天要送小石头回来,不过一晚就全忘光了?我跟石头清早起床,坐了大半天高铁,现在怎么办?难不成我再把他带回去?”
姜霈无力的闭上眼睛:“抱歉,爸,确实是我忘了。这样,你稍等一会儿,我托朋友去接石头。”
姜忠礼还在啰啰嗦嗦的数落她:“也不知是真出差还是假出差,姜霈,你也是个母亲了,不要整天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姜霈只觉得一团气从胸腹处向上冲,在喉咙里哽住,不上不下堵得严严实实,不让她呼吸。
“我真的在出差,”她深呼吸两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您有没有看新闻,梅州这边的强降雨导致一个乡镇遭遇泥石流,我现在……”她忽然顿住,心内的烦躁和焦灼让她没有办法继续把话说完,“算了爸,我先联系朋友。”
姜霈不等姜忠礼回话就挂了电话,转手给田迦叶拨过去,三两语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拜托她去高铁站接石头。
田迦叶立刻应了下来:“姜姜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小石头跟着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之前也有两次姜霈临时出短差,田迦叶把小石头照顾的熨帖。
“谢了叶子。”她由衷道谢。
田迦叶嫌她客气:“你快忙,石头的事不要你再管,把你爸的手机号发我,我直接同姜叔联系。”
解决完小石头的安顿问题,姜霈急匆匆收了手机沿着石韫玉他们刚才消失的方向朝西去。
她心内焦灼万分,只恨自己没有一双飞毛腿,没办法第一时间抵达那处被掩埋的山崖。
她恨自己慢,又怕自己快。
若是贺衍舟真的……姜霈忍不住打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雨水扑面,寒浸浸的沿着皮肤扎进毛孔。姜霈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上的泥水深浅不平,小跑而去差点有几步要摔倒。
头重脚轻的感觉愈发明显,不知是冷是怕,姜霈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雨水涟涟间她看见有医生和护士举着伞抬着担架从西边小跑回来。姜霈抹一把眼眶,想要看清担架上的人脸,却只看见一块白布将担架蒙的严严实实。
姜霈的双脚仿佛被钉子钉在地面,千钧重量压在脚面上,让她一寸空隙也动弹不得。
一台担架、两台担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