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
侯文娜点头:“大概五六十岁?我正好从外面进来,她问我是不是心理学院的老师,认不认得你。我说认得,我跟你同一间办公室,她就说拜托把你叫下来,她有事情要找你。”
姜霈想不出在梅州还认识什么阿姨,只能下楼去一趟。
穿过一楼大厅,在门外侧边姜霈看见一抹有些单薄的背影。她头上有了些白丝,风将身上的风衣吹起来,显得更加萧索。
“您好,您……找我?”姜霈走近,开口试探。
阿姨回身,只一眼,姜霈便如五雷轰顶,呆立在原地。
来人竟会是柳芳萍。
她已经完全不像十几年前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模样。头发黑白掺杂,脸上也有了皱纹,只是那双眼睛依然阴鸷,像之前一样,饱含着对姜霈浓重的恨意与敌对。
“好久不见,小姜。”柳芳萍先开口,“我今天不请自来,是不是有些意外。”
姜霈觉得咽喉被扼住,缓了几息她才勉强硬着头皮开口:“柳、柳姨,是很久没见了。”
柳芳萍静静看她片刻,只说一句话:“让我看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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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路边,两人在幼儿园的操场外并肩而立。
阳光热烈,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分区域户外活动。
姜霈让柳芳萍朝东侧看,有二十几个孩子正在沙坑处自由活动。
“那个穿灰色卫衣,胸前一只小飞机图案的就是石头,他叫姜砥,今年六岁多了。”
阳光把男孩的头发照耀成浅棕色,微微有些发卷。石头一手铲子一手小桶,正跟小朋友一起玩搭建沙子城堡的游戏,小心翼翼把桶里的水浇在沙子上,帮助城堡定型。
柳芳萍安静看了很久很久。
“他更像你,”柳芳萍忽然说,“鼻子和嘴巴像小舟。”
姜霈没有说话。
柳芳萍的视线追逐着石头而动,黏稠的像糖,即便移开中间也有胶着的丝。
良久,柳芳萍又轻轻说:“我没想到你能生下他,”她侧脸看姜霈,沧桑的脸上有些悲悯的意味,“我以为你只是在报复我,小舟不过一枚棋子。”
姜霈淡淡开口:“没有人会为了一枚棋子搭上自己的一生。”
柳芳萍沉默片刻:“小姜,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就将错就错吧。”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跟小舟分手。这个孩子既然记在商祷名下,就让他一直做商祷的儿子吧。商家富贵,以你跟商祷之间的情分,他也一定不会苛待这孩子。”
“衍舟知道您今天来找我吗?”姜霈问她,“或者说,衍舟知道您这次来梅州吗?”
柳芳萍一怔,显然没想到姜霈会这么快就反客为主,不仅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向自己抛出问题。
柳芳萍脸色沉下去:“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小姜,你以为你是谁?我做什么事情难不成还要先跟你汇报?”
姜霈针锋相对:“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柳姨,你以为你是谁?我跟谁生孩子难不成还要先跟你汇报?”
“你!”柳芳萍一张老脸白的发青,被姜霈堵得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她气的有些喘,板起脸来:“总之,不管你说些什么,我只有一句话 你们这样实在太丢人,必须分手。”
星离雨散(六)
姜霈像是听见什么笑话,瞥了柳芳萍一眼,勾一勾唇角没有说话。
幼儿园的音响里响起轻柔的音乐,各班老师开始喊着小朋友们排队站好,回教室里喝水休息。
等小石头的身影跟随老师进入教学楼,姜霈才开口说:“不可能。”
她转脸看柳芳萍,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又重复一遍:“分手这件事,不可能。”
柳芳萍的脸因极力的压制情绪而变得有些扭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和小舟?”
姜霈扭头冲她笑一笑:“跟您学的,属牛皮糖。二十多年前您没放过我,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没有,不是吗?”
柳芳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姜霈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逼得她快要失控:“我要你离开小舟,姜霈,我命令你。”
“你命令我?”姜霈觉得好笑,“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她摇摇头,“柳姨,我也曾经命令过你马上离开我的家,你听了吗?怎么,看来你现在不属牛皮糖,改属手电筒 只能照见别人,看不见自己是什么德行。”
柳芳萍嘴唇有些发白:“姜霈,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讲话?”她近乎哀求,“我跟你父亲相处时你母亲已经去世,我跟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我怜悯你幼年失母,无论你对我有多么大的敌意我都从来不会责备你。”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姜霈觉得可笑,“即便你没有插足过我爸妈的婚姻,即便你跟我爸正式确定关系的确t?是在我妈去世之后,但柳芳萍,你敢说你不知道我爸追求你时我妈去世还不满一个月?你敢说你答应我爸的求爱没有一点私心?你敢说你嫁给我爸百分百是因为爱情而非他丰厚的钱包?想把自己说的冠冕堂皇,要先摸着你的良心问一问自己,看你自己能不能相信你是完全无辜。”
柳芳萍的眼圈红起来。有风吹过来,卷起她额前一丝泛白的灰发。
姜霈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专门说给柳芳萍听:“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因才有果。柳姨,你这样的年纪,应该会比我更懂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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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衍舟正在办公室翻看肥春的资料,石韫玉探头探脑出现在办公室门外。
余光瞥到人影,贺衍舟抬起头来:“有事?”
石韫玉没说话,先走进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贺衍舟瞥他一眼,“又抽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