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一看就自制力惊人的学霸也会半途而废？”周凯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我半途而废的事儿也不止钢琴，对于每个人来说，意志力都是消耗品，而不是每件事都能在人生中起到关键作用，最聪明的做法把它用在刀刃儿上。”杨岚说得头头是道，“我小时候学画画，嫌手绘画材烧钱，就买了个数位板学板绘，结果学着学着技能树就跑偏到了Technical Art，学了一大堆Houdini、C#、Unity、Lua什么的，这些东西网络免费资源一搜一大堆，够我一头扎进去学到吐，所以我至今也没学好画画，重度依赖blender，谢天谢地blender是开源的。”

杨岚之所以那么崇拜贺旻斐，是因为贺旻斐能够彻底远离商业美术的庸俗审美，这和大部分挤破头都想进大厂的美术生有着本质的区别，和她自己更是云泥之别杨岚对纯艺最大的努力就是她在高二暑假成功抢到了柯一正IE-art网课的旁听席位。不过杨岚对自己要求也不高，能坚持拒绝网红审美永远不画颜色脏脏的美女大头已经是她最后的倔强。

“高中有一阵子我沉迷古风圈，又玩了好久的cakewalk，同理，我不用cubase或者其他主流宿主软件是因为它们贵。想当年啊，我死皮赖脸缠着夏娴随便给我填点儿词，就能在高中时期的各大节日晚会Slay全场，小破舞台上聚光灯一打，我就感觉自己真像个什么正儿八经的音乐唱作人，加几个评委我能原地出道，”杨岚说起这些时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年迈的老兵在临终前回忆自己辉煌的英雄年代，“不过吧，我这点儿小城市脱颖而出的谜之自信在我得知赵琳琳从小学习美声和大提琴并拿奖无数后彻底破碎了。”

而在此之前，杨岚不知道自己一路高歌猛进的人生会被一锤到底，她就像刚刚从石头缝里蹦出的孙悟空，随随便便习得七十二变，牛逼得就像一个跟其他猴子格格不入的妖怪大王，永远不会被任何一个天庭神仙降服。

没有经历过高谷的人，不可能体会到杨岚后来有多么的丧气，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杨岚已经是一个卷王，所以杨岚如果胆敢管自己现在这种丧气的状态叫作低潮，自然会有不如她的人疑惑“你受了什么大挫折就低潮了？你这还低潮你让普通人怎么活？你是不是太脆弱了，一点打击都经受不了？”

不久前杨岚刚刚目睹过喜欢的网红画师因为声称自己抑郁症而在抖音以“散发负能量”为由而被网暴，看得杨岚瑟瑟发抖，所以她日常都尽量表现得春风得意，以符合她作为一名优秀榜样的正能量预期。

阿伦特使用平庸之恶来形容一名叫艾希曼的纳粹党人，夏娴常常告诉杨岚不要滥用这个概念，但杨岚还是坚持认为这个词贴切地诠释了现代性是以何种方式导致普通人冷漠、愚昧而盲目地在不假思索中散发恶意。

而周凯不同，他天生就在云端惫懒堕落、无事生非，所以在他眼里，杨岚就好像一直在努力地折腾她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但无论怎么都翻不出无形的如来佛掌那是她人生的玻璃天花板。

他隔岸观火，想把她从五指山下捞出来，给她拍拍头顶的落灰，再亲亲她。

就在周凯动情地亲她的时候，玄关处传来杨母撕心裂肺一般的海豚音尖叫

“杨岚！你在干什么！”

通常来说，当一名含辛茹苦的母亲发现自己刚成年不久的女儿藏了男人在家的时候，会倾向于认定是自家的白菜给猪拱了，但是此刻杨岚衣衫整齐地骑在赤身裸体的周凯身上，令杨母不得不把主谓结构颠倒过来你一个大白菜怎么老拱猪呢？

“……我会被烧死吗？”周凯第一反应就是压低了声音问她。

96 < 鹅珠（高H）(rudin)｜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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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裸体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遮关键部位，这是一种定式思维周凯这样的学酥就是这么干的，手忙脚乱把毯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可无论你怎么遮，你裸体的事实都板上钉钉。而杨岚这种做题家最擅长的就是逆向解题思维，于是她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揪起沙发上的靠背往周凯脸上一遮人体还不是谁都一样，看不到脸谁知道你是哪个？谁又会记住你的裸体？

杨岚微微一笑，淡定得如同谍战特务：“妈，这是我寒假练习人体结构新找的裸模，身材可真好啊！”

可惜杨母毕竟是生出杨岚这种类孙悟空型妖孽的主儿，跟自己的活宝闺女斗智斗勇多年，哪能这么容易就给糊弄过去。

“你放屁！”杨母怒发冲冠。

杨岚长这么大其实也还没见她妈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愣了愣就乖乖起身站直了挨训。

此刻的杨岚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母亲十分陌生，同时又格外熟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带领她回到了童年时光里看过的《还珠格格》片段，其中有一张家喻户晓的脸和自己母亲的黑脸高度重合，不分彼此

“今天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讲明白，咱们就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不讲，你那漂亮的小脸蛋就没有了，你那会弹琴的手指也没有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

“你现在叫十二阿哥，你叫十三阿哥也没有用！你叫万岁爷也没有用！我劝你还是不要犟下去 老实招了吧！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我拿你就没辙了？你说还是不说！”

……

“杨岚，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还是不说！你以为你不说话，我拿你就没辙了？”杨母气得浑身都在抖，去卫生间拿了拖把就一副农民武装领袖的架势。

“妈，我错了！您冷静一点！那拖把挺贵的，我蹲了好久才蹲到的秒杀价”杨岚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亲妈震慑到了还是被童年阴影里的容嬷嬷吓到了。

“杨岚我告诉你，今天我不好好治治你我就”

“阿姨，不好意思。我跟杨岚谈恋爱的事儿，应该早点告诉您的。”周凯听着杨岚是真的怂了，便想替她挡挡事儿，毕竟出了这种闹剧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女朋友后边儿像什么话。

下一秒，杨岚眼瞅着自己的亲妈脸色由黑转白再转红，最后笑得花枝乱颤，那个“就”字的尾音一连降下三个八度，演变成几声客客气气的笑。

“噢原来是小周啊！哎呦，要来家里坐客怎么不早说呢！你看阿姨这……怠慢了不是！这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我们岚岚又调皮捣蛋了？要不阿姨去商场给你买几身衣服？”杨母自从上回领略了周凯一出手就是六位数的风采，心底就暗暗把他当成了找女婿的终极目标，可惜后来没了下文，杨母也就以为这事儿黄了，毕竟自家闺女是个什么德行她有数，说漂亮也没漂亮到能做什么嫁豪门的梦，说性格那是又臭又犟，谁家大少爷有耐心跟她耗？指着杨岚飞上枝头变凤凰，都不如指望她成为大科学家来得实际。

“不用了阿姨，杨岚已经在淘宝买了一大堆了。”周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我凑合两天就行。”

“哎呦真是，还上淘宝给你买衣服！唉，我们家岚岚从小光会做题，其他啥事儿都整得这么没谱，但你就说吧，这也不是没好处，你瞧她多单纯啊，没坏心眼儿，”杨母絮絮叨叨跟专柜销售一样介绍着杨岚的性能优缺点，又狠狠拿眼剜她，“还不赶紧找几套你爸的家居服拿过来！”

杨岚一时适应不了杨母短短一分钟内的态度急刹车，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乖乖去翻她爸的衣柜，而杨母刚刚的表情在她脑海挥之不去，令她忍不住在内心叩问灵魂

“自己亲妈这三观真的不会被打码和谐吗？”

“我果然是我妈充话费送的吗？”

“爱马仕的效果真就如此惊人持久？”

“原来，没有物质的亲情也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它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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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杨岚经常感觉自己的亲妈就是一副市井小民、小眼薄皮的模样。可她心里也明白这无可厚非，毕竟任何一个小地方的普通中年妇女见到周凯这种貌似精英的金龟婿主动献殷勤都无法不心动，自己的亲妈又是连赵思明这种人都认为是一表人材的眼界。

杨岚因此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丢脸，因为她突然想起周凯前天刚提起过他的妈，那是一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人生赢家，她记忆犹新。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和周凯的差距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或许彼此父母往上数几代，所受的教育和人生视野都是天壤之别。像杨岚这种代代平庸家庭里的高智商孩子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和周凯这种遗传智商均值回归后的普通聪明孩子终究是两个成长环境。

其实她也不是不懂小城市女性在择偶市场上明码标价得有多残酷且离谱，以至于她妈只能焦虑地未雨绸缪，只是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能把日子过得舒适且有趣，这是她自身能力的下限决定的高中时她们几个玩得好的女生经常互相开玩笑说“不好好努力可是要结婚生孩子的”，读大学之后杨岚就不再拿这种梗调侃了，因为随着成长她开始意识到很多女性确实不得不回家结婚生孩子，哪怕“想努力”也只能做类似“努力化妆减肥”这样毫无门槛的事，这是她们的能力上限和社会大环境共同造就的悲剧。于是能否嫁一个不拖后腿的好男人几乎就决定了她们之后的人生轨迹，但很可惜普通男人的基本盘就是那么差，她们最终大概率也不得不嫁一个无能、庸俗且人品差的男人并进而催眠自己产出一些娇妻文学聊以自慰，从这个角度而言，赵思明这样L大学历、体面、家境好的男人确实也算得了上乘选择，在她们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精英男的前提下。她某个刚满二十就结婚的初中同学有句经典语录男人就像食堂里的饭，虽然难吃，但你会发现去晚了还没了。她们或许也不想这样，就像杨岚有选择的话也不想出生在十八线小城市，也不想被人生的玻璃天花板压住，上帝随机分配的出厂配置不应该被居高临下地嘲讽。

周凯去穿衣服的空档儿，杨母喜气洋洋给了杨岚一个褒奖的眼神：“长进了啊！我还以为你感情方面不开窍，多好的男人追你你都瞧不进眼，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结果没想到啊，这一出手就钓一条巨鲨鱼！不过这事儿可别先跟你爸说，他接受能力不如我这么强大，思想又保守，保不齐做出什么扫兴的举动。”

“换个男的你肯定也接受能力‘差’了。”杨岚正襟危坐，脸沉得跟慈禧似的，端起水杯喝了口凉水，好容易才压下了心底翻滚的燥，她心想如果她妈知道周凯不仅仅是巨鲨鱼而是顶级巨鲨鱼且花边新闻多如牛毛，那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态度了，当然她也没有兴趣多嘴给自己找麻烦。

“今年你就别跟我们去海南了，好好在家跟他处一处。”杨母已经喜闻乐见地把之后的一个月都计划上了，“一定要把握机会把他拴住了。”

“妈，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啊……”杨岚忍不住翻白眼，想反诘又找不到什么由头，便半开玩笑挤兑道，“像他这种非处男，在言情小说圈可是一文不值的诶！”

“杨岚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我们家这是高攀得登了云梯了！”杨母用手指戳她脑门儿，重重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一点儿数都没有！当自己是什么小公主？我跟你爸可没本事养出公主命，只能养出公主病！小周这种优秀多金的男人你不好好把握，等到以后相亲可有你好看的！”

“你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供我读书，让我考M大，最终就是为了……搞定个男人？”杨岚实在压不住内心的不满，只能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凉水，“我靠自己的能力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这能一样吗？你这就是没遭受过现实的毒打，太天真了。”杨母眼皮一掀就看到周凯人模人样地走出来，“小周啊，晚上想吃什么，叫岚岚下厨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