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去给你把鱼肉用微波炉加热一下。”杨岚说着回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亲，“你好像从昨天到现在就吃了一碗泡面，呜呜心疼！”

“咳……我自己去热吧。”周凯起身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衣服，并且他也没用过微波炉。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杨岚看着他尴尬的样子笑得歪倒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身把他按回原处，“你好好歇着吧！晚上回来给你买衣服！”

杨岚穿好衣服去给周凯热鱼肉，又给他热了一碗米饭一碗番茄蛋花汤，全折腾好的时候已经离出门的时间只剩一刻钟，而她爸妈的车早就停在楼下好一阵了。

为了避免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上楼催她撞见些什么不该看到的，杨岚手脚麻利地换了身衣服，抓了手机就冲向楼下。

周凯和杨岚有一个很想似的习惯，那就是从来都不喜欢给手机带外壳，而他们两个的手机又同是海军蓝的iPhone12 ? pro ? max，于是杨岚坐在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拿了周凯的手机。

周凯（杨岚）：我拿错手机了……

发完微信杨岚才想起来周凯不知道自己手机的解锁密码，便接着把密码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杨岚（周凯）：没事，问题不大。

周凯（杨岚）：你手机里没什么我不能看的吧？相册没有什么前女友的性爱照片之类的东西吧？

杨岚（周凯）：……

杨岚（周凯）：随便用。

周凯（杨岚）：嗯嗯！你乖乖吃饭等我回来哦！

“除了你潘阿姨，还有你黎南哥哥一家也来了，到时候可礼貌点儿，别一直低头玩手机，别人问你什么都认真回答，听到了吗？”杨母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上车后一直在聊微信的杨岚，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哎呀，知道啦。又不是第一年聚了，我还不熟练吗？”杨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甚至能脑补出他们的开场白和寒暄词

“哟，岚岚啊，又漂亮了，女大十八变！”

“M大高材生回来啦！成大姑娘了！”

“这是你杨岚姐姐，当年的市理科状元，一会儿可要跟她好好交流！”

“以后什么打算啊？找什么工作？女孩子还是考公务员吧，稳定！”

……

晚餐的地点定在K市最大的火锅店，包间的门一推开，首先就是潘阿姨热情的声音：“哟，岚岚啊，又漂亮了，女大十八变！”

杨岚礼貌地把嘴角向上提一个僵硬的弧度，紧接着便听到旁边略微面生的叔叔领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语气严肃道：“这是你杨岚姐姐，当年的市理科状元，一会儿可要跟她好好交流！”

“你好啊。”杨岚保持微笑，朝小姑娘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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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这样几家人假模假样互相恭维实则暗中攀比的场合，不仅仅是因为浪费时间，更是源自那些站在“为你好”的角度指点江山的话题。

比如杨岚想读博这事儿，好像所有人都急着插一嘴意见

“博士毕业都多大了，过了二十五了！”

“读什么博士？物理博士，哎哟小姑娘读博还是这种专业以后哪个男生敢娶？”

“为什么要读博士？M大本科毕业直接工作，工作经验最重要！有名校学历加持，早点多赚钱给你爸妈换辆好车！”

“我觉得读博士好，现在企业都喜欢引进高学历人才！学历越高起薪越高！”

……

无论他们作为不懂物理也没做过科研的人给出什么样的意见，只要杨岚的回应是否定的，他们就会得出一个结论“读书读傻了，书不是这么读的”。

人一旦告别考试后，一切便都没了标准答案作为参照，于是很容易失去自我认知的参考系，又由于心理层面的自我保护机制，多数人会倾向于把别人与自己不同的答案认定为错误的，甚至是愚蠢的他们从来不会反思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当初他们连出题人的想法都捉摸不透，为什么会有信心认为自己工作后做了几年ppt就比杨岚更能揣度人心？他们连基础的课本都读不好，为什么会有信心认为自己比杨岚更懂“书该怎么读”？没有人会思考这些，因为工作后形成的大圈子造就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信息茧房，每个人周围都是水准差不多的人，认可着相似的道理，信奉着同一套逻辑，而当他们遇到杨岚这样“思想不在正轨”的人，又由于出生在同一个城市，便想当然地站在自己的视角上替杨岚思考问题，还沾沾自喜地认定自己相当古道热肠。

然而，如果杨岚大胆表示自己并不认可他们的想法，他们又会痛心疾首地开始说“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他们从未想过，杨岚有杨岚的世界，杨岚所在的世界规则确实和他们不同，且杨岚的世界里也不止杨岚一个人。他们会因为杨岚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格格不入而把杨岚直接归类为“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奇葩”，并进一步殊途同归地得出结论“读书读傻了，书不能这么读的”这套行为模式更像是他们的一种自我安慰，比如坚信更机敏聪明的人未必过上更清醒、更有意义的人生，再比如认定更学识渊博的人未必过得更幸福美满。当然，确实未必，至少世俗意义上未必。

杨岚敷衍着附和了几句，便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发呆，杨母似乎见不得她闲着，拽了拽她的衣袖给她介绍：“这是你思明哥哥，刚考上L大的mpacc，以后都在M市你俩要多联络感情。”

杨岚瞄一眼杨母的脸色，知母莫若女，她轻易地便在杨母脸上读出了撮合他们两人的意思。为了避免无意义的话题继续，杨岚直接不客气地阴阳怪气了一句：“我听说L大的会计专硕学费十五六万还不安排住宿？你可真有钱……”

赵思明其实本来也是在M市工作了两年想刷个名校硕士学历才辞职考了L大的全日制专硕，按理说能顺利录取也是挺高兴一事儿，结果被杨岚漫不经心嘲讽了一嘴直接脸都绿了。

杨母暗暗掐了一把杨岚的大腿，堆了一脸笑救场：“这孩子读书读傻了，说话不过脑子。”

“没事没事，年纪还小。”赵思明不显山不露水，淡淡一笑，“我堂弟也在M大上学，也是大二，一样的脾气，跟你一样，也是K市一中毕业的。”

“该不会是赵景辉吧？”K市一中考上M大的本就没几个人，于是杨岚一下子就想起了夏娴的渣男前男友。

“你们认识？”赵思明并不惊讶。

“呵呵，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杨岚忍无可忍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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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迫不得已躲在卫生间透气。

虽然在卫生间透气这种行为本身好像就带了点腌臢味道，但杨岚坚信此处亦好过在餐桌上对着“咕咚咕咚”的涮锅窒息。

吸顶灯老旧，灯光呈暗黄色，厕所常用的檀香味熏香混着些许劣质烟味四散，隔间内有女人不断地呕出污秽，楼下几名醉鬼推推搡搡，含混不清地嚷嚷着几句听不甚清的方言。

杨岚忽然感觉自己悬浮于半空中的生活就在此刻落地，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百态湍濑急流，泥沙俱下。

她重新掏出手机，憋了一肚子火准备跟夏娴吐槽，顺便再聊聊赵思明，划开屏幕输错密码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拿的是周凯的手机。她烦躁地吁了口气，点开微博随便刷了两下，便在热搜尾巴上看到了“夏天的弦”四个字。

杨岚瞬间感到自己虚无的生活又飘成了空中花园不仅自己的男朋友隔三差五常驻八卦热搜，如今连自己的闺蜜都不甘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