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岚：……

杨岚：你还会继续读博吗？

夏娴：为什么不呢？真的远离学术的话，我的生活不就只剩下这些狗屁倒灶、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了，人生的意义就是每天跟一堆时间精力都不值钱的行尸走肉们周旋着玩植物大战僵尸吗？

杨岚：我心里很不踏实，我总觉得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儿。我看李冉微博最新动态说已经洗胃脱离危险了，但你保不齐她这种命都能豁出去的人还能干出点什么。

夏娴：我确实有点担心舆论越闹越大会影响我直博，所以想做两手准备，现在也在弄北美PhD的申请材料，指不定我们还能一起出国呢。

杨岚：我是真的不懂李冉为什么非得跟赵景辉这种黑历史累累的人搞在一起，但我也不理解网上那些人把赵景辉踩得一文不值是个什么逻辑……本来人品和智商就不能混在一起谈论，历史上的大科学家有几个不是渣男啊？

夏娴：我估计他压根不关心网上的人说些什么。普通人大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慕强，但是真蠢、弱到一定程度也就对“强”没什么概念了。你让爱因斯坦跟小混混讲相对论他能体会到牛逼吗？他心目中大概华强哥才是最屌的。

杨岚：我倒觉得很多人压根儿算不上慕强，无非是趋炎附势罢了，一些初等数学都学不明白的人膜拜所谓的大佬，看中的无非也是其智商附带的可变现价值。不然你看张益唐这种神仙，没出名的时候再怎么高智商也没人多看一眼，这时候喜欢自称是智性恋的女人都哪儿去了？他对理想的坚持在庸俗功利的世人眼里毫无意义，指不定还要在他兼职刷盘子时骂他几句没本事、读书读傻了，让他赶紧努力赚钱搞事业，有钱才优秀！

夏娴：哈哈哈哈！过于真实了朋友。

杨岚在对话框里敲了字又删，最终只剩下一句：算了，你没事就好，我也上课了。

老师正在讲杨岚一早预习过的内容，她听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拿起手机，点进微信钱包，里面六位数的余额全是周凯转给她的，她一股脑儿全转了回去。

周凯很快给她回了个问号。

杨岚：衣服鞋子什么的就当礼物收下不退你了。

周凯：课表给我看看，我来找你好不好？刚睡醒，已经开始想你了。

杨岚心口蓦地一酸，原本坚定的信念又开始动摇了。

杨岚：你别过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你不是不缺女人吗？

周凯：你怎么这样？

杨岚：哪样？我谈恋爱分个手的权利都没有了？

周凯：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对一个女的这么专一过！

杨岚：嗯，对对对，怪我对你要求太高了，我们周大少爷不出轨不花心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我不应该奢望别的。

周凯：……

周凯：那你倒是说我哪儿不好，我改。

杨岚：你真不觉得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吗？

周凯：……不觉得。

杨岚怔怔望着屏幕，忽然收到杨母的微信质问她为什么上个月信用卡刷掉了那么多，一句话将她从爱情泡沫里彻底拉回现实。

杨岚：跟室友出去玩，买了几件衣服。

杨母：你花钱能不能节制一点？

杨母：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事儿，怕影响你学习，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败家？你爸公司那边出事了。

杨岚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瞬间便本能地想起了韩嘉皓，又安慰似的想着应该不至于。

杨岚：出什么事了？

杨母：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专心学习，别乱花钱就行了，爸妈从来没让你手头拮据过，但你也别太大手大脚啊！

杨母：对了，跟小周处得挺好吧？

杨岚愣了一会儿，迅速打字：嗯，我先上课了，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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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把手机倒扣在课桌上，却很难把思绪拉回老师正在讲的内容。见到周凯的母亲之后，她每每跟自己的母亲交流都会感受到一种难以消解的自惭形秽，这种羞耻感并非源自简单的攀比心，而是源自于她通过这种鲜明的对比获得了她跟周凯各个方面差距的比例尺，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某种近乎于反智的环境下长大的小时候她妈妈很喜欢给她做一些不知道在哪儿搜罗来的不靠谱智力测试，或者读一些类似“XX血型和XX血型的配偶容易生出高智商的孩子”的胡诌文章，又或者给她看一些视觉错觉的图试图验证她的左右脑哪个更发达，每每通过这些邪门的伪科学证实了“我的孩子果然很聪明”、“我闺女果然不是普通娃”这一想法，她都要到处炫耀，举手投足间尽是藏不住的骄傲自豪。杨岚其实也没觉得母亲这一行为有什么不齿的，毕竟文化水平摆在那儿，可她的确会因此而感到一定程度的自卑。

周母的话其实她后来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怎么想怎么觉得她是企图针对性地对她进行洗脑，无奈敌在暗她在明，周母做了万全的准备，当然句句戳她软肋，以至于素来牙尖嘴利的她也毫无招架能力。

杨岚感到周母就像她九九八十一难的人生中迎来的第二尊如来佛祖，她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孙猴子如果敢造次，甚至企图降服她的宝贝儿子，定要被她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没有好日子过。可想归想，周母有句话她倒是印象很深，大意是说“对于聪明人她才会实话实说，对于一无所有的人她会鼓励其自信”，这句话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乔布斯的纪录片《遗失的访谈》，是Bob Cringley在节目《Triumph of the Nerds》中对乔布斯的一段采访，乔布斯在采访中说过异曲同工的一段话：When you get really good people，they know there really good，and you don’t have to baby people’s ego so much. Everybody knows that what really matters is the work. 最近发生的事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夏娴之所以完全不在意网上的抨击，并不是因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而是因为她的自信是优秀了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逐渐建立起来的，几乎不可能被互联网上牛鬼蛇神发出的毫无逻辑的声音摧毁，她自己清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评价自身并不依赖于外界反馈；李冉则恰恰相反，她太需要被夸赞、被褒奖了，这是因为她前二十年的人生很少获得这些，而当她对自己的评估过分依赖于外界，一旦她发现她眼中的文盲、傻逼会获得比她更高的褒奖和赞美，便相当于打破了她在象牙塔里早就习惯的优劣准则，很容易就会产生认知失调的症状。

手机不断震动提示新的消息，杨岚无奈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韩嘉皓，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而上。

韩嘉皓：听说你们分了？微博上都在吃瓜。

杨岚：有事吗？

匆匆敲了三个字之后，杨岚打开微博，一搜周凯果然都在写她不受未来婆婆待见，即将跟周凯分道扬镳。

杨岚的内心飙出几句经典国骂，心道这流量密码可是被营销号们玩明白了。

杨岚：跟你没关系吧。

韩嘉皓：杨岚，你该不会以为，我等你分手是还想追你吧？真把自己当万人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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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面无表情地抬眼，粗略扫过大屏幕上PPT的内容，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看向微信界面。

她太清楚她们家那种小地方的状况了，因为方方面面都相对贫瘠落后，大部分普通百姓的法律意识都比较淡薄，裙带关系和走后门司空见惯，规章制度更是难以完善，像韩嘉皓这样的家庭如果真的想跟他们家过不去，根本都用不着刻意为难，只要依法办事查上一查就能顺理成章把人剥层皮。

杨岚：你想要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