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言小孩子戴银压惊辟邪,郑道长想?了想?,就说:“好啊,给她戴上吧。”

麟子一听,立即说:“我先去放一下我的碗。”

她打?算晚上睡觉前让郑道长看一看这碗,抱着碗回了房间。

郑道长把锁包手镯放在衣服上,抱着麟子的小衣服也进了房间。

麟子这时在屋子里?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把碗放到?桌子上,觉得不行,把碗放到?床边柜上,还是觉得不行。

反正在麟子眼里?,这屋子里?因为有了这只碗各处变得蓬荜生辉。

郑道长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去打?开了衣柜,看麟子各处忙,就问:“你忙什么呢?”

“我要给碗找个地方。”

郑道长把麟子的衣服放到?柜子里?关?上门说:“碗就该在厨房里?,你放卧室干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碗,这是锔过的碗,祖祖你来看啊,上面有一只小松鼠。”

郑道长把碗接过来看了一眼,点头说:“好手艺。”

瓷碗是白瓷器,没什么花纹,如今经过锔瓷,白瓷形成了大片留白,松鼠只是形似,这种审美不该出现在城外,这锔瓷匠人该是古玩界的座上宾。

郑道长的手指擦到?碗底,发现碗底有明显的凹凸感,摸着是“蓬莱赵补”。

居然还有落款,郑道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蓬莱赵”绝不是一般人。翻过来一看,碗底平整,肉眼看不出来,但是只有手指触摸才能摸出来这几个字。

神乎其技!

郑道长说:“锔瓷在前元的时候是下九流的勾当,你知?道什么是下九流吗?”

麟子摇头,听说过,但是具体地讲不出来。

“这是一个广泛的说法,就是一些不体面的人或者?是不体面的生计被叫做下九流。比如说张剃头他们家是祖传的剃头匠,这就不是个体面的活计。锔瓷也不体面,走街串巷的多,真的有好手艺的不多。”

麟子就说:“没有不体面的人,只有不体面的心。这瓷碗补得多好啊,靠自己的手吃饭怎么不体面呢!什么是体面?有钱有权才是体面吗?”

郑道长没回答,问麟子:“这就是那锔瓷匠人补的?刚才张剃头说你差点跟着人家跑,还找我要钱,说是要哄着你回来。”她把碗放到?了桌子上问:“那个锔瓷匠呢?”

“我回来的时候在宋爷爷家里?,现在可能已经走了。”麟子趴在桌子上把碗拿起?来接着欣赏,说道:“要说不体面,今儿的锔瓷匠不体面,前几日的磨刀人不体面,日日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不体面。就是这些不体面的人让路伯伯他们整日空忙。”

郑道长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没人这才放心下来,她知?道麟子聪明敏锐,现在发现她太聪明敏锐了。

“你意思是张剃头这几日虽然在种地,没少和外面传消息?”

“是啊!祖祖,不是我不向着雄英哥哥,他们看的是皇图霸业,何曾管过下面人吃喝拉撒。问雄英哥哥历代?先贤都?有什么著作,他能说得清楚,问应天府每日买进卖出了多少米他不知?道,问他应天府的柴炭多少钱一斤他也不知?道。可是柴米油盐才是过日子要操心的啊。”

“你和你太舅爷站在一边?”

“我和公道站在一边。”麟子把碗放下,倒退几步站在门口,叉着腰看了看房间,然后给郑道长比划:“祖祖,我想?好了,我挣钱了就翻修房子,到?时候咱们的新屋子里?在这边放咱们的床,在床和这边两间房中间用镂空架子隔开,这架子放我和祖祖你的宝贝,我到?时候就把这只碗放上去,天天在睡觉前看一眼。”

“了不得,为了这只碗都?想?着挣钱了。我问你,你打?算怎么挣钱啊?”郑道长拿起?镯子对?着麟子招了招手,麟子跑过去把两只肥爪爪伸出来,让郑道长把镯子给她套上。

麟子也发愁:“虽然说挣钱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我年纪小,经历得少,不知?道世情险恶,不能一拍脑门就决定,所以?还是要去城里?看一看的。”

郑道长笑着说:“这可不像你,我以?为你已经决定了呢。”

麟子晃了一下手腕上的两只银镯子,低声问:“祖祖,张剃头这样待在这里?,时间长了必然会?被朝廷发现,我们要不要赶走他?”

郑道长问:“你不是说你站在公道这边吗?难道张剃头身上没公道?”

“公道比不过咱们的安全?啊!万一连累咱们呢?您年纪老我年纪小,咱们不能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啊。”

“算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留着他吧,最起?码他干活啊,而且对?你也算是忠心耿耿,赶走了他,再去哪儿找个能给你出力的人。”

“啊?”

“他人脉广是好事儿也是坏事,你将来要用到?他的人脉,就要在这时候忍受他认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带来的麻烦。”

郑道长自己都?和反贼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真不在乎家里?多一个反贼。而且张剃头是个小喽啰,不是什么大头目,朝廷一贯是抓大放小,张剃头这种,连进诏狱的资格都?没有,说不定应天府的大牢他都?没资格蹲。

麟子想?的是:祖祖说留下就留下。

至于有什么后果?

到?时候再说!

这时候秀秀跑进院子里?来,在门口说:“道长,张伯伯让我把剩下的钱送来。”

郑道长:“进来吧。”

秀秀把钱给了郑道长,这是刚才张剃头付钱剩下的,郑道长拿了塞袖子里?。看麟子给秀秀显摆这只碗。

麟子显摆完了问:“好看吗?”

秀秀摇头:“都?补过了,不好看。而且我听陈爷爷说了,他说补碗的钱能买一好几个新的!”

这朴素的价值观让麟子无话可说,她板着脸对?秀秀说:“我不管,我就喜欢,日后你们要是谁打?碎了我就去跳河!我死了也要拿这碗给我陪葬。”

郑道长听了气地站起?来对?这麟子拍了一巴掌:“这孩子怎么嘴里?没一句好话!什么跳河什么死不死的,不能造口业知?道吗?”

麟子乖巧地说:“我记住了祖祖。”

南湖码头,刀疤男一副渔翁打?扮,用余光看了看周围,提着一条鱼跳上了乌篷船。

乌篷船里?面响起?一阵咳嗽声,白书生说:“四哥,我早说过,做戏……”

“做戏要做全?套!我知?道,这南湖上那么多乌篷船,就是有人盯梢也不一定分辨出这船和其他船有什么不一样。”说完把鱼扔给两个男孩:“给他煮点鱼汤,一个月没见?,老五更干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