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说:“你还小呢,去了书房坐不住,到时候先生是要打你手板心的,你大哥也是最近一段日子才读书,你等几年再去。”
“不嘛,我就要读,我要读书。”声音突然拔高,睡在里面的一个小婴儿顿时哭了起来,隔着一层木质镂空的壁板传出乳母哄孩子的声音。
朱标往里面看了一眼,跟朱允炆说:“行,想上进也不拦着你,明儿给你找先生去。”
常氏坐在一边含笑旁观,在他们父子一起说笑的时候她往夜色外的庭院里看了一眼。她知道,侧妃吕氏就在门外。
吕氏是朝中大臣吕本的女儿,吕本原先是元朝的官员,只有一个女儿,没儿子,把女儿当成儿子教养,据说吕氏小时候读了些书,因此朱元璋觉得吕氏是书香门第家的孩子,未来进宫也是个贤妃,因此在文臣的女儿中择了吕氏给朱标做侧妃,但是以常氏的眼光看来,吕氏颇有算计。
东宫里面常氏和吕氏不对付,常氏几次动胎气就是被吕氏气的。
吕氏又滑不溜手,在公婆跟前是个木头人,在太监宫女跟前又是个慈悲人,在太子跟前又是一个模样。连帝后二人都觉得吕氏不是那淘气的性子,常常对她高看一眼,有什么赏赐也会带上她,虽然处处越不过太子妃,然而这时常赏赐本就是一种区别对待。
常氏就知道吕氏这女人不简单,朱允炆将来也不过是一个藩王,藩王守土就行了,治理地方那是官员的责任,藩王那么上进好学想干什么?
父子两个亲昵了一阵子,朱标让人把朱允炆送走,跟常氏说:“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我有话要跟你说,允炆这一闹给忘干净了。”
常氏笑着说:“我帮太子爷回想一二,刚才雄英一直嚷嚷着他麟子妹妹。”
“哦,想起来了。”朱标笑起来:“雄英就是个孩子,我的意思是你别老管着雄英,他现在和人家小姑娘玩儿的好是因为他以前有大把时间出门,往后出门少了,都长大了,男女大防之下他也就不事事想着人家姑娘了。”
常氏就说:“我管着他是因为他不知道尊卑,那小姑娘不过是个臣子家的孩子,怎么能骑在太子脖子上,这规矩早晚该让雄英知道。”
朱标笑起来:“都是小孩子,那小姑娘才两岁,你能跟一个两岁的孩子讲权势?慢慢地长大就好了。”说完他笑起来:“看到他们玩在一起我就想起咱们来,咱们是自小定亲,也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真的,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姨婆那边看到小姑娘,我就觉得她和咱们家雄英很匹配,将来要是有缘分或许真的能成夫妻呢。”
常氏听了忍不住问:“可她是双生子啊,都说双生不祥,您不介意?”
“这有什么,双生不祥不过是世人穿凿附会。要真的有这种不祥,我做过的不祥事儿多了,我怎么没看到不祥?说到底是怕双生男孩夺家产才传出这种话来,那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是双生子呢,李渊不也把两个儿子养大了,只不过是李玄霸身体不好后来养到十几岁没了,怪不得别人。”
常氏就说:“您说的是,两个女孩罢了,又不是嫡长子,原本不用那么仔细,然而荣国府……荣国府仔细说来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虽然有些毛病,但是眼下满朝骄兵悍将,行事都是大开大合,荣国府的那点毛病也算不得什么。这么说来,您真的不介意和荣国府结亲?”
朱标笑起来:“荣国府胆小,有贼心没贼胆,至于结亲,我看中的是孩子不是门庭。姨婆那人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我了解姨婆,而且我们兄弟几个都被姨婆教养过,对那孩子的教养我是放心的。如果这孩子是荣国府养的,是万万不能到咱们雄英跟前的,更不能提婚配。
孩子好不好要看生孩子的妇人如何教养,你和吕氏都不错,都是温柔贤惠的人,养出的孩子也恭顺平和。我盼着咱们儿媳妇们也会教养孩子,养得好了江山才能传下去。所以将来要给雄英择一房胸中有丘壑的妻子,老话说一个好媳妇能旺三代人啊。”
常氏笑着点头,心里想好了,荣国府不是盼着家里出个贵人吗?给朱允炆当王妃难道不是贵人!他们都是四王八公一系的,同枝连气,一荣俱荣,岂不是更好?
朱标说完,看到宫女送茶进来,就摆手说:“不喝了,有白水送进来一盏,晚上喝茶容易走困。”嘱咐常氏:“明儿早点起来,咱们带着孩子一起去看望娘,听雄英说娘今日能坐起来了,我想去看看。”
常氏一口答应,朱标喝了白水,两口子扶着一起休息去了。
此时城外青莲观,赵嫂子把袖子挽的高高的,手里拿着的是丝瓜瓤,哄着麟子说:“放心,嬷嬷不会使劲揉搓你的。”
浴桶里面的麟子不信,躲在水里大喊不要,最后她双拳难敌四手,被钱嫂子和赵嫂子摁着好一顿揉搓,皮肤被丝瓜瓤搓的过程中宛如遭受酷刑,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是哪个天杀的想出来拿丝瓜瓤洗澡!
她被钱嫂子抱回郑道长的房间里,麟子哭哭啼啼地跟郑道长说:“不要洗澡,不要瓜瓤,不要!”
郑道长哭笑不得:“没洗的时候你嚷嚷着洗澡,洗完后又嚷嚷着不洗,你这是要洗还是不要洗?”
“不让嬷嬷洗。”
钱嫂子拿了布巾来,一边给麟子擦头发一边说:“可见是真不想让我们给她洗,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又清楚。道长,她皮嫩,不能用丝瓜瓤。”
郑道长把布巾接着,跟钱嫂子说:“我给她擦,你们也累一天了,收拾完就去睡吧。”
钱嫂子出去后麟子偶尔哭上一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郑道长一边给麟子擦头发一边说:“这真是小姐的身子孤女的命,命比纸都薄,就不要挑拣了,咱们这里没法用澡豆香汤海绵丝巾,该吃的苦还是要吃的。”
麟子委屈巴巴地说:“我不要吃苦。”我重活一辈子不是为了吃苦来的!
“想不吃苦就要有本事,让自己变成一只真正的麒麟,腾云驾雾扶摇直上,凡夫俗子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要不然只能是一只贴满金箔的猪,人前被称作祥瑞,人后被端上餐桌。”她给麟子把头发擦得半干,跟麟子说:“睡吧。”
麟子“哦”了一声,爬到里面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小睡衣在她行动的时候动来动去,露出了腰上的胎记。放布巾的郑道长用余光看到了她腰上的胎记立即说:“麟子,我看看你的背后。”
麟子知道自己身上长胎记了,因为在背后,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就应了一声,趴在被子上。
郑道长掀开她的小睡衣,看到肉乎乎的背上胎记颜色有浓有淡,以前是黑乎乎一片,现在则是有深有浅。
郑道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麟子快睡着了,她才说:“快躺进去,别冻着了。”
麟子利索地躺好,郑道长去吹了灯回来躺下。
她觉得麟子真的难活命了。
因为她觉得麟子背上的胎记有些龙形。
第17章 直面 ......
龙是什么?
现在还没出现的《三国演义》中曹操说龙,大意是: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虽然这番理论现在没出现,但是世人就是这么想象龙的。
龙和国家命运息息相关,龙的形态也随着世代的更迭变化多端,如今“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是后来赋予龙的形象,最终在宋朝定型。可是早年的龙千奇百怪,都是长条状的。
郑道长能确定,麟子背上是长条状的怪物盘绕在一起,过一段时间随着年龄增长身体长高,就能根据颜色深浅看出模样了。
次日吃过早饭,蓝婆婆和黄婆婆领着麟子出门,两位婆婆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也都有家人,前几日春忙,她们时常回家。这两日要春灌,麟子这三百亩地就需要壮劳力灌溉,除了佃户外,就有两位婆婆的子孙过来帮忙,所以麟子跟着出门奶声奶气地说句感谢的话也算是主家出面答谢大家了。
钱嫂子和赵嫂子家里也忙,但是她们两个都是年轻的寡妇,儿女都还小,跟着公婆一起过日子。因为没有壮劳力,他们的土地都被孩子的叔伯们种着,每年给一些粮食够吃就行。要是没这份活计,靠人家给的那点粮食只能说是饿不死,将来男孩娶亲女孩出嫁真的一分钱都没有,甚至灾年都要三餐不继卖儿卖女。
现在郑道长一个月给她们一两银子,这收入别说是京师附近,就是在应天府城内都是很高的收入了,还不需要她们卖身,只要照顾好麟子就行,所以她们两个干得十分认真,这两三年来都攒了二十多两银子了,这在村里已经是一笔巨款。
蓝婆婆和黄婆婆都是宫中的耳目,郑道长有些事情要避开她们,等她们走了,吕婶子和苗婶子去后院切草喂给鸡鸭鹅,她走进了赵嫂子和钱嫂子的房间。
赵钱两人看到郑道长来了赶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