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来,伏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你们。”
山风忽然刮大,带走他的话音,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听到了没有。
杨之玉虽然看得出,荣善衡他爸不喜欢自己,但依旧展示了周到的待客之礼。上高铁站前,送了她好多东西,吃的居多,光海参就四箱,两箱干的,两箱即食的,还有两箱新鲜无花果,还想再带两箱生蚝,被荣善衡打住,说实在带不了了,高铁就那么点地方,等下次开车再说吧。荣恺只好让秘书寄到家里。
高铁上,杨之玉问他,怎么你爸给东西都是两箱两箱的?荣善衡觉得她这问题才奇怪,送人东西当然要送双,哪有送单的道理?
杨之玉说你这叫什么道理?这是你老家的规矩吧,在我老家不适用呢!
荣善衡笑笑,说你以后适应了就好。
杨之玉叹道,还好你不常回家,不然生活规规矩矩的,太压抑。
荣善衡没说话,只拉着她的手,两只手握了一会,杨之玉抽走了,转脸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风景,秋天还真是萧瑟呵!
有个想法憋在心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荣善衡会拿出来琢磨。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复杂的人,但不复杂并不代表他傻。他当然喜欢上了杨之玉,这一点无比确信,可随着相处,他有种离她越来越远的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很投入,尽力去满足她,为什么还不能成为她喜欢的类型?还有,她不是喜欢钱么,不是喜欢条件好的么,现在他的事业恢复了,他的家庭也了解了,可自己并未觉出她有更多满意。
莫非,她心里依旧住着别人?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就不敢再想了,这也是为什么他很少讨论和婚姻有关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纯粹,便要求对方也纯粹。之前的那个何诺舟已经够折磨人了,要是杨之玉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以后哪天真的彻底变心了,可怎么办呢?
出版社下半年要忙的主要是书展和订货会,两项合二为一,也叫展定会,不仅为图书行业提供便利,也对市民开放,方便读者、作者、出版商以及媒体的互惠互通。
齐震和发行部门的领导混得熟,关系好,常派手底下新人去书展学习交流,名义上是这样,现实里就苦多了,你到了现场不是光站那看的,摊位上有的是活计等着你,跟搬砖的没啥差别。
杨之玉开始工作那两年都会被齐震派去书展干活。有次,她抱着一摞畅销书,呆呆看着主舞台上一个知名作者在做新书发布会,还请了位小有名气的电台主持人控场,而他的编辑就像经纪人一样在后台与出版社大小领导寒暄,与订货商热络交谈,那一刻,她突然羡慕不已,想着编辑的高光时刻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可齐震那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她身后,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凑近,顺着她视线抬手,指着台上激情澎湃的作者,不轻不重说了句:“知道吗?他以前是咱部门的总编。”
杨之玉惊讶转头,张大嘴盯着他,她确信齐震应该能看清自己口腔的构造,因为她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想说的话突然咽回去,齐震与她的距离已经超越了警戒线。
还好,他及时收回身子,又变成那挺拔傲然的军官模样。
杨之玉没想太多,毕竟齐震是领导,这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领导关怀下属的小举动吧,她单纯地想。
后来,当她得知齐震是万花丛中的工蜂后,下意识保持距离,不过齐震也从未逾矩,而且有几年真的像练兵一样练她,她逐渐有了好的选题,做出几本畅销书,给知名作者办了新书发布会,再也不是去书展搬砖的黄毛丫头了。
原来,学而优则仕,有的时候,编辑不一定一辈子做书。她也恍悟,真正想做出畅销的好书来,还是要站在作者的立场和角度,引导和激发他们把最想表达的东西写出来。编辑不是作者的附庸,而是要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彼此成全,相互成就。
这些年来,自己也阅读了大量书籍,专业的非专业的,闲下来就摸一本看看,知识的习得总是不亏,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厚重了些,与作者对话也更有自信,也能聊出东西来。
本着这样的原则,杨之玉和几个大作者建立友好关系。成人世界的关系维系耗时耗力,不来点实在的看家本事,谁能在心里真正瞧得起你呢?
“没有交换价值,就很难维系长久关系。”齐震是这么和她说的,“学术圈适用,朋友圈适用,婚恋市场也适用。”
想到这,杨之玉莫名心酸,荣恺一定觉得自己对荣善衡没有交换价值吧,或者有但不多,荣家若是个大商场,那她这消费者的积分估计连停车券都换不了。
第54章 抽风的感觉真好
齐震办公室门开了,老张气呼呼出来,双手叉腰还不忘回头损一句:什么玩意儿啊!
老张是个散仙,在部门一直不上不下,手里有书但不多,也不积极找选题,看样子像是要耗到退休,可如今社里注重业绩,养不了太多闲人,最近上头采取措施“整治”风气,老张首当其冲。
她回到座位,嘴里依旧不依不饶,杨之玉过来劝,让她别着急,社里又不是真的裁员,齐震也是例行程序。
老张笑笑,说你懂什么,这事儿复杂得很,星城出版社已经不是以前的老事业单位了,你不干活,它就卸磨杀驴。当然确实情有可原,市场竞争嘛,多激烈啊!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从咱部门开始?他齐震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说我不作为,论资历,我比他久,平时“张姐”叫得亲切,一到事上就撂挑子走人。
杨之玉劝不好,只好去齐震办公室问问,当然了,也不光这事,何诺舟的那个选题,她这还没给人回话呢。
说起老张,齐震又挂上那漫不经心的脸孔,对她说:“你也是个热心肠,你们私下关系好我也知道,但工作上,老张自求多福吧。”
“其实,老张挺好一人,工作也算中规中矩吧,而且在社里这么多年了……”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三番五次越级汇报的事,社长的大门都快被她踩烂了!她可以不拿我当回事儿,她所谓的那些待爆选题我也没兴趣,现在着急了知道过来找我,怎么不继续去敲社长的门?”
“这我还真不知道。”杨之玉以为老张不热衷于找上级汇报工作,还以为她清心寡欲呢,看来人家是老姜,但她清楚,就算这样,老张是有苦衷的嘛!
“她上有老下有小,挺不容易的,如今的选题越来越不好找了,您连续毙了她几次,人家定是想去社长那再争取争取。”
在杨之玉看来,老张的生活简单且乏味。她一直归结于老张被老公孩子拖的,没自己时间,几乎不怎么倒饬自己,就拿穿衣服来说,老张一年四季的衣服都能数得过来,春秋两件冲锋衣换着穿,夏天几乎不穿裙子,牛仔裤能穿一个月,上身的 T 恤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到了冬天,长款大黑羽绒服一裹,就算熬过去了。
她好几次回味,想着自己结婚生孩子后可千万别这样,节衣缩食可以忍,但完全没有生活的滋味,没有妆造,貌似也没有性生活,真的如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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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却听齐震从鼻腔嗤出一声轻笑,表示质疑和不屑。
“你对她了解多少?她不容易,那谁容易啊?谁都不容易。你说我容易吗?”他目光忽然凛冽起来,在皮椅里直起身子,有点撒气似的问:“之玉,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见,你觉得谁容易,是何诺舟呢,还是戚美熹呢?”
仿佛一刹惊雷,杨之玉骤然抬头,齐震的目光是坦荡锐利的。
“齐总……”她心里感叹,齐震就是齐震。
他摆手,拧着眉:“我都知道。不用解释。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接受新恋情。”
杨之玉忐忑,但她忐忑的不是他的揶揄,而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恋爱了?毕竟,他与何诺舟、戚美熹并不熟,更不可能认识荣善衡。
这句话杀伤力有点大,竟让她充满负罪感,可反过来想,自己何罪之有?
杨之玉 get 不到他的点,急着反问:“不是,齐总,我既没出轨又不是小三,怎么就不能接受新恋情呢?再说,我接受新恋情您反应这么大干嘛?我怎么感觉您特生气呢?我应该没有因为谈恋爱耽误工作吧?”
“我……怎么我说一句你顶三句?”齐震被噎回去,他确实生气,都喜怒形于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