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龙羿尧愣了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妤鸳起身,拉开了窗帘,傍晚的霞光如流苏一般倾泻而下。

她侧过身,笑着说,“学长,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不顾他惊诧的目光,她继续道,“从前,有一个人和我说,不管我在哪里,他都能看到都能找到。他还说,他永远也不会让我看不见找不着。可是,我后来还是把他弄丢了。”

逆光中,她微微低下了头,柔长的颈子恰是一条最美的弧线。

听着她说那样的话,龙羿尧忽然有种冲动喊出那个最熟悉的称呼,可等张开了嘴,却像被一只手扼住似,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听着她的声音

“那一年,他和我道别的时候说第二天要带我去费城的……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哎,太久了,可能他等得太辛苦就不想等了吧。”凌妤鸳朝龙羿尧眨眨眼睛,“学长,你说,我还能遇到他么?”

很安静,凌妤鸳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也许在他等得很累的时候走开了一会儿,不过,他还是会回去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凌妤鸳笑,“所以,学长,我能请你陪我去一趟费城,一起去找他吗?”

“嗯。”

好几年了,成为商人的凌妤鸳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天南地北,去过的地方不在少数。而因为心里藏着的那点心事,费城却是从来没到过的。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只能和龙羿尧一起去。

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接你,我们去费城。

……

是那年临别时他留给她的话。而她,亲手写下了句号。所以这句话她记得特别清楚,几乎是刻在了心里。

同他说分手,她打过一次越洋电话,可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心软,于是狠心地挂断电话,之后只敢用E-mail和短信……而他回复的信息,她不曾打开就直接删除,他打回来的电话,她也不敢再接。

她知道自己狠心。而这,却是因为她的懦弱。

现在,风也似地同他一起来了费城,虽然她只是叫他“学长”,他依然没有坦白,但她忽然觉得这些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梦醒了,梦里的悲伤在新一天的阳光的浸润下,隐去了灰暗的色泽。一切安好。

已经入秋,微凉。街上行人匆匆,不少已经围上了围巾,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城市的街景大同小异,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凌妤鸳想起在国内读书的时候,两个人一同上街,要过马路的时候,龙羿尧总会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令人安心。

如果说最早时她倒追他,是有小孩子的固执和心血来潮在其中;那么,后来和他的相处以致一度想着将来会要嫁给他,可能是源自他掌心的温度吧。那种让人贪恋的温度、让人觉得值得信赖的力度。

信号灯变了。凌妤鸳就要跨开步子,觉察到身边的人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略微沉吟,她牵起龙羿尧的手,轻声说:“走了。”

他似乎是愣了一愣,才反握住她的手。

过了马路,是一个街心公园,有街头艺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旁若无人的弹着吉他,有年轻人在玩滑板,有观光客在拍照……

两人在池塘边的石凳上坐下,凌妤鸳问龙羿尧:“学长可以把眼镜拿下来吗?”

龙羿尧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开起了玩笑,“不会是要蒙布条吧?”

“咔嚓”清脆的声响。凌妤鸳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相机,在龙羿尧取下眼镜、面露微笑的时候抓拍了一张。阳光下,他和煦的笑一如从前,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笑嘻嘻地把相机塞到了龙羿尧手里,凌妤鸳跳开了两步,“我去买点吃的,在这儿等我哦。”边说边招手,小跑开去。

凌妤鸳从临街的一家服装店里走出来,经过不远处一个冰淇淋甜点外卖窗口的时候,迟疑了几秒,要了两份香草甜筒,又麻烦店员换了一些硬币。

十多分钟后,龙羿尧远远地看着凌妤鸳举着两个巨大的甜筒朝这边快步走来,有几分错愕她换了一身打扮,牛仔裤、运动鞋、款式休闲的毛衣,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

定定地按下了一次快门后,他把相机放在一边,只听她唤他:“阿羿。”心头一震,忧喜参半。

凌妤鸳却像是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嘟着嘴咕哝,“阿羿,你总算来啦,迟到了很久呢。看,我都已经去买了甜筒了……”一面献宝似的把甜筒举到他面前,“喏,紫色这个是香芋的,黄的是香草的。你要哪一个?”

龙羿尧怔了足有三秒钟,终于开口:“囡囡,我说过多少次了,秋天就别吃冰淇淋了,很伤胃的。”说着,伸手在她额角弹了下。

凌妤鸳一脸埋怨地呼痛,心里却暖暖的,松了口气。

“啰嗦!”她收回手,一副要大开吃戒的样子,“你不吃我自己吃。”

“喂,给我香草的。”龙羿尧无奈地笑起来。

朝他皱皱鼻子,把左手里的朝他递过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收回,很夸张地在上面舔了口,再塞到他手里。

龙羿尧在这上面和肖亦晟是很不一样的。要是被肖亦晟看见她在天凉的时候吃沙冰、冰淇淋一类的东西,管你吃得多欢,一定立马丢进垃圾桶,还得挨一顿臭骂;而龙羿尧,虽然也少不了数落,但是他总会陪着她一起吃完,虽然他不大爱吃甜的东西。

香草味甜筒,是他在那些甜品口味中唯一能接受的。

凌妤鸳看着龙羿尧小口地抿着甜筒,心里却一阵酸楚。

紫色的是香芋味,黄的是香草的……其实他根本就看不出来的。

那天,同迟宗学吃饭的时候,迟宗学说:“你真的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回来吗?或者说,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时候?”

她默然。

“你以为,他是想要扰乱你的心情,或是破坏你和肖亦晟的感情?”迟宗学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表情,“羿尧真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在他还看得见的时候,回来看看你。”

“看得见?!”她惊疑,“什么意思?”

“算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吧。之前一直控制得很好,但从去年开始情况有些恶化,视神经受到压迫。通俗地说,总有一天,他会失明。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从迟宗学的口中得知,龙羿尧现在已经分辨不出颜色。他的世界,已经从五彩斑斓变成了单调的黑白,而且感光的能力还在进一步衰退。

“凌小姐,我并不是要指责你什么,和你说这些,只是我迟宗学以羿尧朋友的角度,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虽然,我知道很大的可能性是收效甚微。”迟宗学并没有像之前徐安琪那样,指责她、把她当罪人,可不知为何,凌妤鸳是真的觉得内疚了。

原原本本,十分纯粹的内疚。

“徐安琪并没有和我说这些。”凌妤鸳低声道。

默然了片刻,迟宗学才开口:“安琪不知道这件事。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现在还没有第四个。”

羿尧真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在他还看得见的时候,回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