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凌妤鸳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一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城市,行人匆匆的步履和木讷的神色,合着傍晚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经过一家服装专卖店的时候,对着橱窗玻璃,凌妤鸳看到穿着职业装和雪地靴的自己感觉就像偷吃了猫粮的小老鼠,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再看看橱窗里模特儿身上的休闲装,凌妤鸳想也没想就果断地推门进去……

看看镜子里穿着米色休闲款羊羔里子的长毛衣、带猫须的修身牛仔裤和卡其色雪地靴的自己,凌妤鸳愣了愣,便又向店员借了梳子,扎起高高的马尾。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感觉年轻了五、六岁,凌妤鸳这才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个大大的笑脸。

回公寓的路段大多还属于商业区。凌妤鸳心血来潮地买了杯奶茶捧着,边走边喝。时不时的,从她身边经过几个挎着书包骑着单车的大男生会回头看看。凌妤鸳顿时心情大好,甚至向其中长得帅一点的男生抛个媚眼、放放电。

刮着寒风的傍晚,人来车去的街角,一个人捧着杯热奶茶,这样的场景是有些熟悉的。但说到底,又有些不同,几乎是有些生锈的记忆了那时,是在纽约。

虎毒不食子。

而像《连城诀》中那个被亲父活活虐杀的如淡菊般的女子,终究只是故事中一个走入极端的例子。

请相信,在现实中,没有哪个正常的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很多时候,只是他们用错了方式;或者,是我们还没有真正理解和学会接受……而这些,并不能用来否定他们的爱。

那一天,诀别NYC(1)

2001年,纽约的冬天异常寒冷。几个月前那场旷世之灾的阴影尚未全然散去,不断下降的气温伴着低糜的经济,如同重重迷雾,笼罩着这座城市。 而在当时,凌妤鸳同样被重重迷雾所困左边,是她的家人和凌氏;右边,是她的爱情。

往左,还是往右?这个问题的在她登上去往纽约的飞机时都还没有得到答案,她那时只知道想要快点见到龙羿尧。再多一天,她都等不了。飞机的轰鸣声嗡嗡地堵在耳朵边,她没有睡意,便拿着登机牌一遍又一遍地看。

纽约市New York City,NYC。

NYC……Need Your Comfort……想要你的安慰。

她去纽约,从他那里找寻宠溺。她,真的只想躲在他的怀里。

一下飞机,她就打车去他学校。后来想想那时真是极疯狂的,事先也没和他联系,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等他接到她电话,匆匆从课堂里溜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她站在图书馆门口。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长长的围巾在领口绕了好几圈。她低头盯着手机,大概是因为冷,时不时地跺跺脚。

“阿羿!”她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他,便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龙羿尧紧紧地搂着她,心疼道:“怎么不吱一声就来了?”说着,拍拍她的脑袋,“这么冷,还站在外面,不会去图书馆里坐着等吗?冻出病来怎么好!”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满是宠溺。

她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把头埋在他胸前,不愿移开。直到他觉得不大对劲,把她的脑袋扳起来,令她不得不与自己直视。

她有些倔强地偏过了头,诺诺地说:“我怕看不到你,也怕你看不到我。”

他笑,一面松开捧着她脸孔的双手,“傻丫头,怎么会看不到呢?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看着,都会找到的。”他拉起她冰凉的手,帮她搓着取暖,“而且,我向你保证,永远也不会让你看不见找不着。”

一说话,近处就凝结起了小水珠,氤氲的白色水汽。

冷风把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她眯着眼睛吸吸鼻子,踮起脚把头靠近他耳侧,低声地说:“我就是想你了。”说完,主动吻了吻他的左腮。

“吃过饭了没?”他摸摸她的脸颊,低头问她。他看她摇头便又告诉她说,过一个街区就有很多餐馆了,问她想吃什么,

她吃吃地笑起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两个字。他的耳根果然红了红,但马上就恢复如常,紧紧搂过她的腰,刮了刮她的鼻子说:“从哪儿学来的?别瞎说!”语气有些严肃,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嘴角还带着几丝淡淡的笑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时自己会说出那两个字。在他看来,她说得那么轻松,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在恶作剧。他或许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然而,她自己知道,她不是。

呼呼的冷风如同进行曲,没有半刻停歇。明明是中午,但天色阴沉,倒更像傍晚的光景。繁忙的街道上,两个人挽着手同行,把路上的标志物指给她看。她看上去听得很仔细,但更多的,目光却是停留在他脸上。

看到一家奶茶店,他停下来买了一杯递给她:“拿着暖暖手吧。”其实,有他在,何止是暖了手,早已是暖了心的。

龙羿尧拿过勺子,替她盛汤,每盛一勺都会小心地撇掉油沫和香菜。凌妤鸳搓搓都快冻僵的双手,乐呵呵地从他手里接过汤碗。半碗烫烫的牛肉汤下肚,整个人立时就解了冻似的,手指被熨热了,指尖透出粉粉嫩嫩的红色。

吃得渐渐热起来,凌妤鸳解下了长围巾,胡乱地团了团就要放在一边却被龙羿尧拿了过去。她看着龙羿尧帮她把围巾仔仔细细地叠好,抽了纸巾擦了擦身边的空椅子,再铺了两张干净的纸巾,才把她的围巾放到上面。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和若无其事的表情,凌妤鸳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心里却暖暖的。

说实话,那顿饭点的几个炒菜都很一般。海米炖白菜姿色平平,醋溜土豆丝偏脆了,冬笋炒腊肉咸了些,但她却吃得津津有味,觉得再没吃得那么香过。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龙羿尧接了个电话。收了线,龙羿尧说:“琪琪一会儿也过来。”

“嗯?”她还在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住,反应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徐安琪还是如从前那样,穿着白裙子,乖巧地叫她“姐姐”。 对她突然来纽约,徐安琪显然也尽是讶然之色,但同时又显得很兴奋,和她讲起在学校里的趣事来。言谈间凌妤鸳才知道,徐安琪在高考之前就已经开始申请美国的几所大学,只是签证花的时间长了些,所以这个学期才来成。

吃完饭,徐安琪因为下午有课就直接回学校了。龙羿尧带着她在市区里乘地铁好好逛了逛。在大都会博物馆,久久驻足于德加那幅唯美的《舞蹈教师》面前;在时代广场漫步,在咖啡厅小憩,相视而笑……两人在寒风中并排走着的时候,他总会把她的左手拉到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握着她的手,同她十指交错。他的掌心总是温温的,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会莫名地觉得安心。

一直逛到傍晚,两人找了家快餐店,草草地吃完披萨,他带着她去找酒店,帮她办妥入住手续。

他把房卡交到她手里,准备和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却抢先开了口:“阿羿,你再陪我一会儿嘛。”说着,又把挎包送到他眼前,撒娇道,“好重,你帮我拿上去,好不好?”

看着她嘟嘴的模样,龙羿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其实哪里会重,里面不过是装了些她的证件、备用现金和一些必需品罢了。

房门才刚关上,凌妤鸳却立时转身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侧脸靠在他背上,喃喃地说:“阿羿,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以前,她对着他,倒也不大摆出什么矜持忸怩的样子来,总会笑嘻嘻地说喜欢他、想他了。诸如此类,云云。但如此郑重地用上这个“爱”这个字,却是极少的。在龙羿尧的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二次。她第一次说“爱”他,是在去年,他来美国之前。记得那天是他和她,还有顾一鹏、姚叶一起在小南国吃了顿饭。饭后他送她回家,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快到她家的时候她停下了步子,对他说:龙羿尧,我爱你。

“你爱我吗?”她并没有松开手臂,只是那样问他。

龙羿尧有些失笑,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与他的答案无关。因为即便她不问,这个答案也是存在的,并且不会轻易改变。这样想着,他拉开她的双手,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朝她微微笑着。既然她想听,说出来又何妨?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她就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是个有些生涩的舌吻。他很快便反客为主,拥着她深深地吻下去,直到她微微地喘息,他才松开她。看她一直垂着目光,他便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认真地看她,试探着问她:“今天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她有些不知所措,又似乎是心不在焉。

龙羿尧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凌妤鸳却“哧”地一声笑了出来,眼里也是笑意,声音里带着点俏皮:“因为,我很想做一件事啊。”

“什么事?”

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语调暧昧:“中午不就告诉你了么,就两个字‘吃你’。”

很多时候,我们太过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总担心它摇摆不定或是左右逢源。

事实上,答案一直就在那里,从来没有改变过。只要我们摒弃杂念,给心灵寻得半刻宁静,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到、看清的。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明明就在那里,我们总却是信心不足,对别人、也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