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看?到凝辛夷脸上带了些担忧的神色,宽慰道:“此行?我会?多加小心的。”
“我极少对你?有?担忧。”凝辛夷轻声道:“但这次不?一样,我担心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卷入一些本不?该由你?承担的纷争之中。毕竟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杀我。又或者说,他们想杀的究竟是我,还是与这一系列事情有?关的人。”
宿绮云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命硬着?呢,要是那么?容易死,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将辫子?甩到了身后,带上了风帽,显然是一刻都不?打算多留:“我向南行?,算算路途,我要走的比你?们还要更远,我若是日夜兼程,说不?定能刚好赶上。”
走到门口之前,她又看?向程祈年:“关于你?身上的毒,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程祈年愣了愣:“不?然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宿绮云弯唇笑了笑:“好消息是这毒要不?了你?的命。”
程祈年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但坏消息是,能解这毒的药材,在神都才?有?。所以你?且先中着?毒,过?段时?间我们神都再见时?,我再来给你?解毒。”言罢,宿绮云抬起一只手,冲着?程祈年随意挥了挥:“千万要活到那个时?候哦。”
她踏出门外?,送她来的那匹马已经吃足了草料,整装待发。
于是身着?平妖监官服的少女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头也不?回地向着?南下的官道而去。
“想来她是往桃泽郡去了。”谢晏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从?凝辛夷身后走上前来:“世间的蛊虫大多出自南域,永嘉郡也在南域,想来程兄对此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程祈年的脸色因为宿绮云最后留下的话而不?怎么?好看?,他长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桃泽郡多沼泽山地,沼气覆盖,毒虫众多,是培养蛊虫最好的地方,永嘉郡与桃泽郡接壤的地方都出了几?种毒蛊,更不?必说桃泽郡中。若宿监使真的是要去桃泽郡……”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中,满是担忧。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中毒的情况吧。”谢玄衣的声音冷冷响起:“宿监使满身是毒,越是毒多的地方,她越是来去自如,想来用不?着?你?我多操心。”
程祈年虚弱地靠在自己的木匣子?上,原本就苦涩的脸色更苦了几?分:“也是。如今我要先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回神都。”
他有?点吞吞吐吐地看?向谢玄衣:“玄兄,你?我搭档多年,如此关头,你?自是要去双楠村查这蛊虫的线索,我总不?好拖你?的后腿……”
谢玄衣脸色不?耐地打断他:“我还不?至于被你?拖后腿,上马车。”
平妖戡乱之事向来刻不?容缓,因而平妖监的效率素来都极高,神都如此,陵阳郡亦如是。
宿绮云前脚纵马而去,后脚甄监使已经为他们备好了这一行?的马车和干粮。
于是程祈年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又探出头来,想要够自己的木匣子?,结果被玄衣一只手轻巧地提了起来,一起给他扔了上去。
谢晏兮和凝辛夷分别翻身上马。
谢玄衣左右看?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等等,难道是我当马夫?”
凝辛夷指了指自己:“难不?成不?然我当?”
谢晏兮敛着?眼皮,从?马背上扫去一眼,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谢玄衣:“……”
反悔了,就是现?在。
不?然还是把程祈年甩在陵阳郡,让他自己想办法?回神都吧。
……
马车碌碌踏上东去的官道。
最终还是满庭和元勘坐在了马车夫的位置上,谢晏兮和谢玄衣骑马前行?,而眼睛才?刚刚恢复不?久,之前才?经历过?一场刺杀鏖战的凝辛夷则被一并赶上了马车。
马车的车厢很宽敞,两个人对坐也不?显拥挤。
大徽朝民风开放,民妇可自由再嫁而不?遭歧视,平妖监和外?乡人中女子?的身影并不?少见,男女亦可同席。因而如此同乘一辆马车,全?然没有?男女大防之类的讲究。
只是饶是如此,程祈年依然坐得很规矩,手脚都老?老?实实摆放,活像是在书院听夫子?的课。
他身上有?伤,伤中又有?毒,这样规矩的坐姿不?过?片刻,他的头上便已经有?了汗珠滴落,很是辛苦。
凝辛夷抽了一卷之前未看?完的医典出来摊在膝盖上,卷起了一点车帘,很是随意地靠坐在车壁上,借光看?了起来,像是对程祈年毫无关注,并无兴趣。
见她如此,程祈年才?悄悄放松了一点,在裤腿上抹了一把掌心的汗,挺直的背弯曲下来,靠在了一旁的木匣子?上。
“小程监使。”翻过?一张书页的少女倏而开口,她不?抬眸看?他,音色之中还带了一点如今相熟后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程祈年刚刚放松下来的背脊骤而一僵硬。
“你?是故意说反话,激玄衣此行?带上你?的,对吗?”
第128章
程祈年张了张嘴。
凝辛夷却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程监使不必急着反驳我,我的确有几件事想问你,你只?用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程祈年袖下的拳头慢慢攥紧,身形随着颠簸的马车稍微摇晃,少顷,他才点了一下头。
凝辛夷看着窗外,马车上官道,又被谢晏兮额外画了神行?符,奔驰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超过了路上其?他行?人?。他们?的马车上绘了平妖监的官印,所到之处,行?人?自然退避。
但行?离陵阳郡城,向着更荒凉的雁门郡去,每行?一刻,映入眼中的景色便也更萧瑟一分。
绿意开始从树梢退却,枯黄与枯土层叠出现,直至那枝丫之上连枯叶都?不剩一片。
凝辛夷的眼底也从绿意褪至枯槁:“从白沙堤开始,小程监使每一次与我们?的相?遇,都?不是绝对的偶然。”
程祈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是。”
凝辛夷继续道:“定陶镇的事情,赵宗里正虽然上报平妖监,但正如赵宗所说?,此事尚且没有确切的妖祟出没,一切都?不过是猜测,完全可以解释为人?心惶惶时的臆想,这等事情理应不会被呈送到监使面前,变成一件需要监使出手的案件任务。可它偏偏到了宿监使和你们?手中。”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纵马而行?的谢晏兮身上,再落在谢玄衣的衣袂,他难得换了平妖监松绿云燕纹的官服,而非一身沉闷,将他颜面遮住的面巾被风吹开一隅,露出下面线条漂亮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