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草木清香涌入鼻中。
谢晏兮垂眸看她,揽着?她的那只手臂没有移开半分,反而以一种更回护的姿态将她笼罩其中,没有让她狂躁的三清之气有半分外?泄。
只是他的衣袖还是难免被割出了几道裂痕,谢晏兮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将涌上喉头的一点?血气咽了下去,面上却?并未露出丝毫异样。
一股精纯至极的三清之气从两人交握的手传入凝辛夷的经脉之中,于是她周身那股几乎快要?失控的狂躁渐渐被抚平,像是一场风被按下了休止符,终于允许所有的尘埃重新落地。
凝辛夷猛地回过神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要?抬眸去看谢晏兮,便听王典洲咬牙问:“赵宗,你他妈的明知这一切……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提醒我?!”
“提醒你?告诉你?”赵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角都带了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算我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你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的一切!难不成你还会听我的话,不去犯下这些罪孽?”
“更何况,我若是告诉你,这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登仙?又怎么可?能完成最后的……”
说到?这里,他倏而噤声。
激动?之下,王典洲身上的伤口渗出了更多的血,但他哪里还顾得上满身痛苦,只死死盯着?赵宗:“完成最后的什么?谁想要?完成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宗脸上癫狂的神色终于在这一刻褪去了少许,转而浮现出了某种混杂着?怜悯,意味深长,恐惧,战栗和奇异兴奋的神色,慢慢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魂归之时,你我皆为?蝼蚁,也皆为?功臣。”
王典洲茫然地看着?赵宗,还想要?再问,却?听到?了女子低低的笑?声。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阿芷不再看赵宗,而是转头重新看向了王典洲,大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陌生到?耳熟,她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再也不想隐瞒什么,露出了最原本的音色,如翠鸟,又如曼妙银铃洒落林间?。
分明是最悦耳、让人几乎能忘俗的笑?声,王典洲的表情却?开始变得极为?难看。
他甚至没有再去问赵宗到?底想要?说什么,而是转过脸,死死盯着?阿芷那张脸,用一种麻木诡异的语气慢慢问道:“你到?底是谁?”
紫衣红发?的少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一种酷烈的漠然:“王典洲,你怎么会认不出我来呢?你已经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当年是谁将我拥在怀中,说此生不负,说你这一生最爱的人,只有我一人。待迎我入府,定要?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拱手送到?我的面前。”
她俯身,逼近他的面前,那张属于阿芷的面容就这样活生生地在王典洲面前扭曲变幻,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王典洲再熟悉不过的娇美面容上。
王典洲变得惊惧万分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一张笑?容纯真的面容。
“阿郎,你连我都认不出了吗?我是归榣啊。”
第97章
“不可能!”王典洲脱口而出:“归榣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的!四十九张符箓下去?,她被剥皮抽筋,神魂俱灭,不得超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阿芷,不,归榣笑吟吟看着?他,柔声道:“阿郎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我很欣慰。四十九张符箓,每一道都是直接抽在神魂上的雷刑,毕竟,若非如此,阿郎又怎么能得到一整张我的皮肉呢?”
“那时,阿郎眼睁睁看着那些捉妖师将我镇在符箓之下,可阿郎怎会真的对我无情?无义呢?阿郎到底还是跪在一边,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说,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你。”随着?归榣的口中吐露出越来越多的细节,王典洲的表情?也越来也精彩:“就和你的三夫人阿渔被我杀死后,你说的一模一样。”
“怨魂不散,阴魂不退。”王典洲颤抖着?嘴皮,在血泊中扬起脸看着面前娇美的面容:“你到底是什么?妖魂?妖鬼?还是妖……”
他有?点词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想?象中的归榣:“若是这不归捉妖师管,那我去?敲报国寺的门!妖祟鬼魂在侧,这群秃驴日日夜夜是怎么睡得着?的!”
王典洲分明满心登仙,却满嘴都是对修道众人乃至佛门上师门的轻蔑甚至辱骂,这种反差感更显得他嘴脸脏污,不知好歹。
“他们?当然睡不着?。”归榣的脸上却倏而浮现了一缕不知想?到了什么的、夹杂着?残忍的轻笑:“所以?他们?,也不必再睡了。”
王典洲一愣:“你什么意思?”
“这重要吗?阿郎。”归榣已经转开话题,上下打量着?坐在血泊中的男人:“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我要怎样一点点将你剥皮抽筋吗?”
她的音色柔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是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天生含情?脉脉,其中却又?盛满了杀意。
王典洲注视着?归榣。
一别?不过?区区几年,她还是昔日模样,而他却已经从那时清俊倜傥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的不堪模样。
曾经那么轻易说出口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似是尤在耳侧。
可那又?怎样呢?
那些话,他对太?多人说过?了。
他可以?看谁都一往情?深。
而承诺,誓言……这些种种,说出口实在太?简单,反正又?不必承担什么后果,难不成真的会有?人相信违背誓言就会被天打雷劈吗?
那这世上恐怕没有?一天天晴。
既然天空还会洒下阳光,日出日落时东方还会一片瑰丽,那么即便他多重复一些山盟海誓,又?能怎么样呢?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最不屑一顾的、被他哄骗的对象,竟然与他角色倒转。
他成了瘫软于墙角之下,只能等待她或许的怜悯才能活命的那个人。
王典洲太?会趋利避害,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或许他不要再去?追究真相,摇尾乞怜,才是上上选。
可是一股出离的、难以?言语的愤怒摄住了他的心智,也或许是肢体的疼痛让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瓦解,让他失去?了趋炎附势的本能。
“阿渔果然是你杀的。”他看着?面前淬毒一般的甜美?面容,“想?来其他人也是你干的吧?”
“冤有?头,债有?主。”归榣看着?他,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如同他被锁魂的噩梦中一般,曼声道:“阿郎,我来找你了。”
王典洲颤抖得更加厉害:“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神魂都俱灭了!你到底是什么妖祟?你一定是别?的妖祟假扮的!都说妖祟千变万化,你、你显出你的本体来让我看看”
“我的本体?”归榣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太?过?好笑的话语:“阿郎,我的本体,你早就见过?啊。你难道忘了,我的本体,是一体双生的并蒂何?日归,所以?才能沐浴天地精华而成精成妖啊。”
王典洲尚未有?反应,谢晏兮的眼神却倏而变了。
他本一幅作?壁上观的神色,压根没打算插手任何?,分明只想?且先护着?凝辛夷,渡过?她最艰难的时刻,再做打算。
但在听到并蒂何?日归这几个的时候,他的目光倏而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