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早已?听过这事?件太多的荒唐与残忍,凝辛夷却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手指扣紧,心头更是难以?抑制地有?了悲戚和杀意。
在听到侵犯她这几?个字时?,凝辛夷已?经?微微皱眉,本以?为或许只是王衔月情绪激动之时?的口误,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最不希望的那种意思?。
跪在面前的少女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为人妇一年?有?余,难以?想象她口中之事?发生时?,她才年?岁几?何!
这哪里是兄长会做的事?情。
王典洲那张发面馒头一样的面皮之下,分明?是一颗禽兽不如的心!
王衔月膝行几?步,距离凝辛夷更近,她面色惨白,饶是此刻这一室灯火通明?,她的面容却更似想要索魂的厉鬼。
她一伸手,指向身后。
凝辛夷顺着她的手,看到了放置于高台之上燃了一半的红烛,看到依然?悬于房梁之上的红绸,甚至那床榻之上放着的,也依然?是水洗得有?些发旧,却依然?红得骇人的喜被。
她终于知道,踏入这间?屋子时?,那种奇怪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阿嫂死后,世间?再无人庇护我,我也终是被兄长塞入花轿,嫁给了赵宗。”王衔月闭了闭眼,眼泪终于滑过了她的脸颊,她满面屈辱地开口:“新婚当夜,他掐着我的下巴说,我既然?这么不愿意嫁给他,他就要让我日日都当新嫁娘,让我时?刻记着,嫁给他是什么滋味。”
少女的声音字字泣血,声声含泪。若她所说为真?,那表面心系定陶镇民的赵宗里正,分明?有?着一颗比妖祟更为可怖扭曲的心。
“赵宗这个猪狗不如的老东西,纵十死难平我心中怨恨!我暗中收集了赵宗与我兄长王典洲暗中勾连,倒卖何日归的罪证,还有?赵宗搜刮民脂民膏,贪挪公款的证据!当日归榣的死也与我阿嫂无关!是赵宗强迫仵作验尸定案,将罪名扣在了我阿嫂头上!”
王衔月重?重?磕头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有?血从她的额顶渗出:“请少夫人为我和阿嫂主持公道,洗刷声名!救定陶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
谢晏兮行于风雪之中,面色分明?比风雪更冷,那些簌簌而?落的雪粒却甚至不能沾染他身,在他周遭便尽数消融。
在陵阳郡这样一个实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他竟然?闻见了且欢散的味道。
那些早就被他抛到了红尘之中的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漫卷而?来,将分明?已?经?浮出水面的他重?新拉了回去。
残月如刀,往事?也如刀。
他没有?回到王家大院,而?是向着定陶镇外群青山间?而?去。
待得站定,他向着身后的枯树上闲闲一靠,耷拉着眼皮,很是不耐地开口:“别藏了,出来吧,难不成还真?要我亲自把你们都揪出来?”
他话音落,原本空荡阴森的枯林之中,无声无息地多了几?道身影。
黑袍曳地,那几?道身影比自己投落在地的斑驳影子还要更密不透风,他们的脸上带着统一的银黑双色面具,面具边缘却又绘了一圈在月色下看不清的纹路,似是缠绕的藤蔓,也像是升腾扭曲的火焰。
这样的一张张面容在夜色中转过来时?,便像是枯林之中的一道道被唤醒的、不变面容的诡谲鬼影。
谢晏兮神色倨傲且不耐,目光落在那些身影上时?,眼底晦涩不明?,却难掩其中隐约的杀意:“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试图接近我,还是说,你们的人被我杀的还不够多?”
他语气倦倦,音色微哑,抬眉的那一刹那,杀意却已?经?将所有?银黑面具人都笼罩:“居然?让且欢散这种东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就这么想死吗?”
漫天?风雪,寒意彻骨,然?而?这漫天?的冷,却还比不上谢晏兮一人此刻带来的威压。
为首那人连退三步,撞在了身后一颗枯树上,呕出一口血,他却好似满不在乎,反而?嘶哑地笑了起来:“看来成亲之后,殿下到底还是有?了一些变化。从开始到现在,殿下总共说了三句话,却还没有?拔剑。”
他话音落,通体漆黑的长剑已?经?悄无声息搭在了他的脖颈。
谢晏兮反手持剑,冰冷的剑刃紧紧贴在那人的肌肤,剑气并未收敛,已?经?割开了他的皮肉,有?黏腻的血从剑下流淌出一片猩红。
剑锋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真?正的不耐和被激起的戾气,连带着那双素来色浅的眼瞳都沾染上了绯红:“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不要再来找我,我对?你们的复国大业没有?任何兴趣。”
“也不要再让这种阴私肮脏的东西出现在我面前。”
“滚。”
他话音落,没有?再留给这些银黑面具人说下一句话的时?间?。
长剑搅动。
他的剑,本就名为曳影,在这样鬼影婆娑的夜,曳影也自当将一切黑影切碎。
三清之气漫卷,谢晏兮展剑再回,总共也不过瞬息。他今日束发,只有?几?缕额发散落。剑风浩荡,枯枝微颤,双袖掀起,还未落下时?,那几?道银黑长袍的身影已?经?先一步逶迤在地。
一切都像是一场只有?风声的默剧。
黑袍倒地也渺无声息,长剑出鞘,也只带起了风声。
那些黑袍被剑风扫过后,只有?碎裂的布料翻飞,布料之下,则纷纷幻化成了流淌一地的浓黑雾气。
谢晏兮一剑点地,单手抬起来,做了一个捏碎的动作。
连绵的符意缠绕整片空间?,剑气被引燃。
那些想要遁地溜走的浓黑雾气倏而?凝滞,然?后彻底爆裂开来。
火光之中,为首那人的头颅“噗通”一声落地,像是在给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画下最后的尾声。
然?而?那颗头颅却还没有?真?正“死去”。
银黑面具落地,露出了一张只长了嘴巴的白面。
那张嘴缓缓裂开了一个渗人的弧度,桀桀笑道:“我的小殿下,你还不明?白吗?这世间?的人心可比妖祟恶多了。你猜猜看,这且欢散到底是怎么传到这里的?你再猜猜看,人为了得到且欢散,会做出什么事??你……”
所有?的话语在一剑落下时?,戛然?而?止。
曳影从那颗头的头顶贯穿而?下,将那颗诡谲的头颅连着舌头一起钉在了地上,再也吞吐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痛苦到难以?成调的断续惨叫。
谢晏兮按着剑,看着剑下的头颅消散,再看着三清之气幻化出的离火熄灭,漫天?被隔绝开来的风雪重?新涌入这方空间?,掩去所有?一切剑、火与黑影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