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时整个人僵硬住,他像被万箭穿心,他一直不想承认许悠妙可以没有他,只有他单方面不能没有许悠妙。

许悠妙依旧很激动,但当她看到周斯时受伤的表情,他整个身影仿佛因为受伤而缩小脆弱时,她也痛苦着慢慢冷静下来。可她的心却越来越硬。

“妙妙,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吗?”周斯时颤声问道。

“对。”许悠妙抬脸看着他,斩钉截铁,眼睛里含着泪。

周斯时被彻底推开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孤魂站在那,他的神色逐渐染上阴翳,眉眼里的情感像被许悠妙此刻的眼泪稀释了,越来越淡。最后,他冰冷的目光映着漫天热闹的烟火看着许悠妙,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镜后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纯真,还有绝情。他看着看着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大拇指的指腹按在了她的唇瓣上摩挲,他似笑非笑说道:“如果我真的消失帮你实现了新年愿望,你会不会一直记得我,妙妙?”

许悠妙吓了一跳,眼泪都吓了回去,她觉得此刻的周斯时很陌生,心里却又知道他本来就是这么虚伪亦正亦邪的人。只是此刻,他对她的压迫从无形到有形了。所以她即便已经面红耳赤,但也绝不会服输,她抬手用力掰开他沉沉的手重重推开,同样冷冷看着他,最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周斯时站在原地看许悠妙走远,许久他吐气般对着空气说道:“妙妙,你的帽子又歪了。”

这个寒假,周斯时决定了出国读书。大年初三,周斯时来许家拜年告知这个消息,他下学期就不去学校了,去校外上培训班考语言等签证,大家很为他高兴并且祝福他的决定。而许悠妙没有出房间,她从大年初一就开始感冒发烧生病了,一直躺在床上没出房间,她就觉得很累,只想好好睡觉。

期间,袁莉非要敲她房门进去看她,她就蒙起了头不让人看。但袁莉坚持扯开她的被子要看到她的脸,还要把她拽起来坐一会,在她床头关心了半天不放过她。

周斯时在许悠妙房间门口站了会没进去,他看到她披头散发低着头坐床上听袁莉絮絮叨叨,便说了句:“差不多回家了,妈。”

袁莉闻言这才舍得放过许悠妙。

许悠妙抬起头看了眼转身走开的周斯时,但她没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不想看清。她这几天想到他,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抵触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全感,就像她原本平衡的世界已经被侵犯破坏。袁莉一走,她就倒头躺下拉起了被子把自己再次蒙起来,她想还好他走了。

整个寒假,周斯时没有再出现,但他的名字还是一直在许家被提起。比如彭珍一早想起周斯时就会问许悠妙:“小时不知道出国读书要准备些什么,你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许悠妙撒谎应话:“他说不用。”

彭珍点点头,自言自语:“听说他表叔一直在 Y 国,过去有人照应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悠妙看着面前的粥,没什么食欲。

周斯时离开的那天,周家的车特意绕到许家来道别,许悠妙还是没有出去送他。她站在房间窗口透过窗帘缝隙看楼下,她看到周家又换了辆新车,周斯时很有礼貌和风度下车向许汉生彭珍以及许靖道别。他折身重新上车前抬头看了看许悠妙房间的窗口。

许悠妙下意识拉住窗帘想更紧密拉上,又怕窗帘一动,他就会发现她在偷看,于是她生硬拽着窗帘一动不敢动。等车子走远后,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心想生活终于要清静了。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和内心都变得很空荡寂静,同时她也有点兴奋,因为她想自己可以尝试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来填满空缺。

第十三章 你们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吗?

周斯时的离开没有给许悠妙带来太大的影响,如果非要说有影响,那许悠妙认为是好的影响。她身边朋友变多了,原本围绕在她身上一些无形的眼光和猜测变少了,她觉得自己更独立健全了。不然她走到哪都有周斯时的影子,总有人问他们什么关系;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管要问要跟随。他总在无形中不断介入她的空间,不断挤压她的思考能力。他离开了,她就能张开双手管自己往前走,坦然面对家庭问题。

许悠妙的高中三年,过得快乐也压抑。她在高一第二学期的期中考之后,找了个机会和许汉生摊牌,她希望父亲迷途知返,不要再伤害母亲和他们的家庭。许汉生对于许悠妙说出他的秘密很震惊难堪,他很羞愧当着许悠妙的面删除了对方。之后,父女俩相对无言陷入很长的沉默,然后无声和解。

坦白让许悠妙感到些许解脱和轻松,她决定相信父亲一次,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不再提。

那段时间,许悠妙内心重新获得了平静,她和纪堂分享了这份平静。

纪堂听了这件事,内心对许悠妙很佩服,因为他想换作是他很难做到这样的勇气去面对父亲,他眼里的许悠妙充满了力量。两人的友谊也愈发深。

但很快,许悠妙从这件事情明白到人是很难改变的,她在高三那年又发现许汉生其实没有和外遇对象真的断绝联系,他们依旧有往来。

在那一刻,许悠妙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孤独感,她明白到“家”原来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词,它由人组成,每个真实的人都充满人性的善恶欲望,每个人从来都不是可控的。家毋庸置疑是温暖的,但它是悬崖边的火堆,一直在崩塌的边缘。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他们说只要坐在悬崖边老实别动,坚持不动,就没有人会掉下去。

许悠妙知道她不能再依赖“家”,高考结束的暑假,她没有出去旅游,而是出去做暑假工了。家里以为她只是想体验生活,都很支持鼓励,而她只是觉得很难再去用许汉生给的生活费。她把那些生活费都存了起来,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靠自己生活,找到独立的出路。而存起来的钱,她总觉得有一天会有用。

许悠妙在一个教育机构找到了一份兼职,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她每天坐地铁上下班。每天早上在地铁上,许悠妙都在看书想怎么赚钱,她也开始记录自己每一笔花销,每天几块钱的地铁通勤费,她都会一笔笔记下来。

蒋茜茜这天无聊去接许悠妙下班,看到她在手机上记账,计算一天的花销是不是能收支平衡,细到一分一厘。蒋茜茜不由惊讶问:“你打算当守财奴了吗?”

许悠妙若有所思,推了推眼镜说道:“守财奴赚不到大钱。”

“怎么以前学数学都没见你那么认真啊。”蒋茜茜笑道。

许悠妙说道:“因为现在数学对我来说有用了。”

蒋茜茜无聊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又不像我没几个零花钱,你爸妈生活费都不限制你,你担心什么呢?”

许悠妙没答这话,还是在想自己的事。

蒋茜茜也在想自己的事,她想着想着笑了,对许悠妙说:“纪堂那天怎么跟你表白的?他考上警校了,要去外省读书,你和我一样都留在省内,你们要异地恋吗?”

这个话题让许悠妙终于抬了抬头,说道:“对,我们准备好异地恋了。”

“看来你们真的很喜欢对方噢。我总觉得距离太远会把一个人忘记。”蒋茜茜笑说道。

许悠妙笑了笑,忽然想起了周斯时。这两三年,周斯时都在国外,在假期回来了一两次,但他们都没有见面,连过年她都刻意避开他,而她想起他的表白还是会不自在。但这样的距离,她好像没有忘记他,反而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愈发清楚,她现在回头看原来以前她虽然讨厌周斯时,却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也曾是她很重要的人。但他的表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部推倒,无法再重新塑造了。她想如果距离远真的能把一个人忘记,那他们能彼此忘记挺好的。

蒋茜茜陪许悠妙回家,两人在路上吃了晚饭,然后道别准备各自回家。许悠妙觉得蒋茜茜这么无所事事到处游荡是因为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情况多少和她一样,她便在离开前喊住了蒋茜茜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工啊,茜茜?”

“我才不去,等明天同学会开完,我就要去旅游了。”蒋茜茜说得很轻松,笑道。

“你自己一个人去吗?去哪?”许悠妙问道。

“不是。”蒋茜茜神秘笑了笑,脸上充满了调皮。

许悠妙皱了皱眉,说道:“不会是杨朝吧?”她依旧不喜欢杨朝,他就是一个喜欢和很多女生玩玩闹闹,搞暧昧的人。在杨朝这件事情上,她理解不了蒋茜茜,她看到蒋茜茜也是摆出一副满不在乎是在和杨朝玩的感觉,她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

蒋茜茜笑而不语,对许悠妙高兴挥了挥手走了。

许悠妙回到家,发现周国维和袁莉都在,她第一反应是紧张,以为周斯时也来了,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名字。而前两天她也听许汉生说起周斯时暑期会回来一趟,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等她走进屋发现周斯时没来,大家只是谈论他,她才稍稍放了心。

袁莉在很兴奋和彭珍说周斯时的“光荣事迹”,周斯时在国外这几年书没少读事情也没少做,他对软件编程这些很感兴趣,现在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做开发。前段时间,他向周国维借了一百万,说项目起色连本带利还给他。袁莉笑得合不拢嘴夸自己儿子有出息有能力有想法。

周国维也是骄傲的,但他嘴上说:“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锻炼胆气,他想做就给他试试看,第一次成功不成功不重要。”

袁莉则继续和彭珍说国外的好,她的意思是发达国家和国内还是存在差距,人出去能接触到更多机会和可能,她去年去看望周斯时也是大开眼界。她说周斯时在国外很开心,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找国外女朋友。

彭珍笑了,说道:“国外女朋友也挺好的,混血儿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