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砸中没,我用袖子擦了擦脸,扭头就走。

要说何以得来这孤身上路的勇气,全因昨日徒弟们将这座山彻底查过一遍,确定没有妖邪鬼祟的气息作乱,这才让我彻底放下心来。

但我万没想到,有时会让我丧命的并不全是妖怪。

行方数里路,阻不能进,十一二名高大男子拦我于马前,有的执钢刀,有的握长棍,抡起就要打中马腿,我怕玉龙受伤,忙不迭告饶投降,试图讲讲道理。但贼人何来道理可言,深山老林全靠打劫过路人维生,是以我这倒霉蛋就成了众人之目标。

我没跟这种人起过争执,自然也不甚知晓他们的打算,自认是礼数尽到,连忙勒停马匹,双掌合十。

“望各位行个方便,贫僧不过是行路之人,身无分文,靠化缘野食,实在无甚财物。”

尚不知他们作何打算,如今不到月圆,玉龙也没法恢复真身,只好搏一搏强盗的良知存留几何。

可惜我向来运势不佳。

围拢而上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磨刀霍霍向着我,为首的转了转眼珠,指着我让我下马。

唯恐几人越发过分,我忙不迭挣扎着缓缓下来,白龙马不安地蹬着蹄,我摸了摸马鬃安抚下来。

“无事,无事,玉龙,你若警醒,找机会突出包围,切记别伤人太甚,你去寻悟空他们,言说我如今有难,速来相救。”

“嘀咕甚么呢?”那强盗神色不满,尖刀扛在背后,向我走来,“没东西给,就拿命抵。”

这话好生耳熟,难为我总是危急之时才想得起我那好话没几句的大徒弟。

我走了神,那人就推上我肩膀,猝不及防间,我重重向后摔地。

许是手腕扭了,这下连马绳估计都握不住了,我吃痛惊呼,找准时机催赶白龙马。

只见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飞快跑回原路。

一只手使不上劲,我在地上翻过几回,始终找不到法子站起身。刀尖在我面前咫尺之隔,挑开项上佛珠,似是评判价值,我不敢动弹,唯恐向左偏离几寸就让我人头不保。

“各位大哥,我身上着实没甚么值钱的,不如、不如等我徒弟来,他略有些盘缠。”

“瞧你身上这斑斓五色的袈裟应该值不少钱罢?”

“万万不可,此乃、此乃……赐予我,万不可赠与他人。”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贼首举起弯刀,顷刻间就要砍来,视野里那柄寒光闪闪的兵器掠过一阵呼啸风声,人到了极度恐惧之下,反倒是心内皆空,神思不存。

我惊得闭紧了眼,混身脉络仿佛冻结成冰,手心里全是透骨的凉意。

预料之中的痛感迟迟未到,我终于找回呼吸,耳边传来阵阵哀嚎痛叫,猛然睁眼,原本烟尘翻飞的土地上泼满了猩红血滩。

金发男子肩上置着丈二长短、碗口粗细的如意金箍棒,背对着我,脚下还踩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

或许地狱也不过如此。

我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发现自己竟害怕到不能说话,那血迹以我为中心,随着东倒西歪的匪徒残缺不全的尸首四下散开,我强忍着痛,撑着地要爬起身,却次次落下。

那背影不动弹,也不言语,只在听到我摔倒的声响后耳尖轻轻动了动,回过头时,那对灿金眸子里满是凶性与杀意,看也不看脚下的尸体,嫌恶地挪开赤色祥云靴,随心所欲踢到一边,像是对待一颗石子般。

我颤着唇,几番压下心口翻起的呕意,他一步一步踏在血肉之上,犹如地狱中修罗恶鬼,分明是那张俊美面庞,在我眼里却如同覆盖着青面獠牙。金箍棒转了几圈收回耳中,他缓缓在我面前蹲下,一只手臂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托着下巴。

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掠过胸口被扯乱的衣襟,又顺着向上,与我对视。

像孩童呓语般地勾唇笑了笑:“师父没我,怎么能行呢?您说是不是?”

「大圣」出场啦-是妥妥的带恶人……标题里的心猿和意马,指的孙悟空、玉龙三太子。形容人形容心里东想西想,安静不下来,一颗浮躁不定、不平静的心。而在西游记里,孙悟空和白龙马都曾犯下天条,桀骜不驯。于是乎,给心猿套上了紧箍咒,给意马拴了缰绳,将他们约束,一路西行助他们修身养性。

但紧箍不起作用时,马儿脱缰时,或许就是灾事到来的意象。

029|祸因恶积起

“悟、悟空,我们是不是该与大家会合了?”

“喏,再行个几里路,就差不多到了。”

“但为师来时的路并不是这个方向……”“师父,你的方向感何时变得这么好了?”他劈开挡路的树丛,一脚跨过横躺在地的荆棘断枝,向着踌躇不前的我伸出手,掌心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见我不作声,四指并拢向上勾了勾,“师父,怎么不跟上?来,我牵着你。”

我小心地放上自己的手,问道:“你说的还真是不假”“那是,早说了,没了俺老孙,师父你怎么出得了这座山呢?”

见他说得自然,我也不得不跟上脚步,继续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龙王自己回来了,见他着急,我就知道坏事儿了,好在你也没走多远,很快就找到了。”

“他怎么说的?”

“师父,你莫不是傻了?今日又不是月圆,他如何说得人言?”

我闭口不言,脚尖踢了踢碎石,纹丝不动,“是么?倒真是我脑子糊涂了。”

“你这年纪还没俺老孙一个零头多,怎么就糊涂了?师父,多注意休息,西天路难走,身体要紧。”

这林子枝叶茂密错综难行,好不容易将将踏出之时,我又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教他看清,我尝试多次,终究是难以压抑心头的愤意,猛然甩开他的手,咬紧了牙根。

“方才、你、你何故残忍杀人?”

我不知道他现如今是何表情,但猜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周身气压顿时降低,浓重到如有实质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悟空还装作无知之态,更让我几欲作呕。

“师父,我那哪儿是杀人呢?我那是救人呐!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您早就不知道丧命哪一把利刃之下了,这难不成是唬您的话儿?”

“我叫你来救我,却不是让你仗着法力高强,欺压弱小,这么做,你和那些打劫过路人的强盗又有何分别?任由暴虐的杀心腐蚀自己……悟空,我原本以为、原本以为我可以相信你,现如今,我确实不能跨过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