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对话,就说你有一位至亲也来自赤奴部落,论血统你亦算半个赤奴人,你也是被抓来的,在这岛上服苦役,最近越发想念家人了,你问他是不是也想家了?家中可有人会来接他?”
这谎言实在有些拙劣,季织月看看牢里那张轮廓深邃的面孔,又心虚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相差异大成这样,也好意思跟人家攀亲戚吗?
可闻晏如在旁边不断示意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用生疏的赤奴语言,磕磕绊绊地开口了。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闻晏如自是听不懂,只能耐心等待牢中人的回应。
果然,歌声停下了。
闻晏如神色一喜,季织月也打起精神来,装出一副同族的热切模样,只盼能套取到一些闻晏如需要的有用信息。
可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久久望着她,似笑非笑,竟然盯得她心里一阵发毛,正当她准备再开口,为自己漏洞百出的身份多圆一下时,牢里的那道身影终于发话了。
一句并不太长的赤奴语,可却叫季织月身子一颤,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傻在窗口外,甚至连一张脸都瞬间红透。
“说什么了?他说什么了?”闻晏如压低了声音,在暗处连忙追问道。
季织月却通红着脸,咬紧了唇,一语不发。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快告诉我!事关重大,每个字都不可错过!”
闻晏如急了,险些现身暴露自己,季织月却依然咬紧唇,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就在这时,牢里传来一个悠悠的男子声音,分明是再流畅不过的东穆话
“不用难为她了,我来告诉你,闻将军。”
闻晏如呼吸一窒,满眼不可置信,息月寒竟然会说东穆的语言,他们原来一早就暴露了!
少年将军自礁石后现身,透过窗口,对上了暗牢里那双淡蓝色的眼眸,男子扬唇而笑,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故意放缓了语速:
“我说的是美丽的东穆姑娘,你很诱人,我想跟你上床。”
那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季织月再受不住,尖叫了一声,捂住双耳,满脸通红地就跑远了。
“季姑娘!”
闻晏如急声喊道,却没能叫住那道纤秀身影,他原想靠季织月套取情报,却没想到反被息月寒戏耍了一通!
站在长阳下,少年将军胸膛起伏着,霍然转身,长枪猛地指向暗牢,指向那个笑意邪魅的男人。
“息月寒,你别得意,你如今身处地牢,插翅难飞,不日便会被押解入皇城,休想再耍任何花招!”
长风烈烈,潮涨潮落,海鸟飞过巍然耸立的崇明塔。
塔内,正在翻找赤奴相关卷宗的闻晏如,抬头就看到了被侍卫带到眼前的季织月,她竟去而复返,又跑到这塔上来找他了!
还来不及高兴,那袭烟粉长裙的少女已经上前一步,急切道:“小晏将军,我知道……知道那臭流氓为何要唱思乡的歌谣了!”
闻晏如一怔,季织月已经快声解释道:“我在回玉竹居的路上想了起来,赤奴人有一个十分盛大的节日,叫作伽兰圣节,就在下月十五,这节日相当于我们东穆的中秋团圆之节,是赤奴人非常重要的一天,他们会在这天饮酒拜月,一起围着篝火欢聚起舞,哪怕身在远方的族人也会不惜一切赶回部落,与全族上下一同欢庆过节。”
“所以说”
闻晏如与季织月几乎是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闻晏如呼吸急促,直接将季织月心中所想道了出来:“在下月十五,伽兰圣节到来之前,赤奴人一定会有所行动,不惜任何代价将息月寒从暗牢里营救出去!”
他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大变,一下提起长枪。
“不好,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阿笙有危险,我要率兵入城!”
【第18章 毁容(二更)】
烈日高照,矿场里忙碌万分,季织月慌乱奔来找越无咎时,他正沉默地凿着山石,身影在一众洗玉奴间格外突出。
今日乃是他出工的第一天,因圣旨的特殊恩典,他不必同其他洗玉奴一样身着囚服,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区别,却的确令他身上的屈辱之感减轻了一些。
仿佛这样,他便不是真正的罪奴,仍旧一身清清白白,越家也没有真的谋逆,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
不用穿囚服,但为了干活利索,也便于清洗,少年还是特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又束了个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站在长阳下,显得身姿颀长挺拔,英气勃发,俊逸飞扬,如一把锐利的出鞘宝剑。
周遭的洗玉奴们私下仿佛通过气儿,皆知越无咎的身份来历,没人敢靠近他,更没人敢跟他搭话,这反倒令越无咎暗松了口气,独自一人默默干着活,不用去管任何事。
只是没想到,平静的上午竟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
“世子不好了,小铃铛有危险!”
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闻晏如点兵出发,正骑马欲行时,远处却尘土飞扬,一道俊挺的黑衣身影驾马而来,少年手握长剑,目光灼灼,竟有一股锐不可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赫然正是本该在玉石矿场服苦役的越无咎!
他一听季织月带来的消息后,便神色大变,立时飞身掠出了矿场,牵了一匹马厩里的战马,又回澜心小院取了自己曾经的佩剑,没有丝毫耽搁,风风火火地就赶来同闻晏如的军队汇合。
他一身杀气,横冲直撞间,竟无一人敢拦。
毕竟圣旨特令,越无咎的身份万般特殊,这云洲岛上,除了之前钟离笙无聊寻他麻烦外,其余人还真不敢动这位主。
骏马嘶鸣,到了闻晏如跟前,越无咎一脸坚毅,也一句废话没有,直截了当道:“今早宣铃也跟钟离笙一同入了城,若赤奴人有所行动,她势必也会受牵连,我要去救她!”
“可你如今乃是罪奴之身,怎可随意离开矿区,擅自行动?”
闻晏如从最初的震愕中回过神后,下意识就要阻止少年的荒唐举动,他沉声道:“我知你救人心切,但你放心,施三小姐,我一定也会……”
“她只是你口中的‘施三小姐’,却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若真出了事,你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她还给我吗?”
越无咎厉声喝道,眸中仿佛有一簇火光在燃烧般:“我的人我自己去救,谁也不能阻止我将自己的妻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事关生死,刻不容缓,闻晏如盯紧越无咎的脸庞,眸光几个变幻后,终是一勒缰绳,扬声道:“好,出发!”
“等,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