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无论如何,今夜贺兰余孽一个也不能逃!”
说话间,他与身后的士兵们一道冲破人墙,混乱之际却仍不忘高声下令道:“打晕就好,不要伤她们性命!”
奉氏那些女子们很快被冲撞得七零八落,却仍有一些咬紧牙关不愿放弃,甚至还有几个机警的,听到邓驰宣的命令之后,灵机一动,有意瞄准了方向,挺起胸膛,偏往邓驰宣手中的尖刀撞去!
可怜一代武将叱咤沙场,对敌时手起刀落眼都不眨,却偏偏栽在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们手中。
有人去拉他胳膊,有人去抱他腿脚,个个皆舍出性命,目光倔强,直朝那一把把寒芒毕露的尖刀撞去,是宁死也要拖住追兵,保住贺兰一族的决绝架势!
就在那一片混乱中,有士兵忍无可忍,拔刀朝奉氏那些女子们砍去,“要死就成全你们,你们这群疯婆娘,全是该死的叛徒!”
眼看那锋利的刀刃便要袭来,邓驰宣脸色大变,连忙上前阻止:“不要,别杀她们!”
他一把打落了士兵手中的刀刃,飞身上前护住了那几个吓得煞白了脸的奉氏女子,而那把尖刀划过半空,刀柄也重重地插入了沙地之中,刀尖却正巧朝着上方。
邓驰宣正松口气时,那几个才被他救下的奉氏女子却反应过来,猛地朝他胸膛撞去,想将他压制在地上,好给贺兰一族争取更多逃亡的时间。
邓驰宣毫不设防,身子踉跄向后倒去,好巧不巧,竟然正好撞上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尖刀,那锋利的刀刃霍然穿过他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他在最后关头都还不忘将那几个姑娘一推,避开了刀锋。
那几个奉氏的姑娘脸上溅了鲜血,也全都傻了眼,她们本意只是想缠住邓驰宣,却没料到竟会害他丢了性命!
一切就是那样的阴差阳错,天意弄人,堂堂一代风云将领,东穆的开国大功臣,竟然就这样枉死在了云洲岛的海边。
死前双目圆睁,浑身是血,满带着不甘与遗憾,听着海浪翻涌之声,望着漫天浩瀚星辰,始终没能闭上那双眼睛。
“邓驰宣死了,军中大乱,群情激愤,个个都喊着要严惩叛徒,一切再不可挽回,况衡亦是怒火滔天,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所以当即下令要将奉氏叛徒以火刑处死,而奉祈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们赴死呢?所以一切愈演愈烈,事态被推向了不可回头的地步,从前奉霁月谈判好的隔海相望,各自为王的第三条路也化为泡影,东穆与童鹿并存的双赢局面成了妄想,再后来的那些东西,你应该也都知晓了吧?”
凤殊行饱含叹息的话语回荡在密室之中,施宣铃身子久久未动,目光几番变幻间,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茶杯,她忽觉心头沉甸甸起来,嘴中的清茶也变得……苦涩起来。
难怪那时刑场之上,钟离复劝说奉祈云不要冲动,说况衡必须给天下百姓,给那些随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原来不只是因为奉氏女子放走了前朝皇族,更因为她们还害死了一个开国元勋,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所以况衡是无论如何都得处置奉氏族人的,否则军中大乱,难以镇压,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时奉霁月不在云洲岛上,她在宫中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立后大典,等她收到消息赶回云洲岛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奉祈云率领着奉氏一族与况、越、钟离三家彻底决裂,还带着族人们准备离开云洲岛,另建家园。”
面对赶回来的奉霁月,奉祈云态度强硬,没有丝毫动摇,仍旧是那决绝的一句
奉氏一族,永不为奴!
让他率领族人臣服于况衡,臣服于东穆新朝,绝无可能!
奉祈云只是逼着奉霁月做出最终的抉择,她是要留在况衡身边继续做他的新娘,做东穆新朝的皇后,还是要选择同哥哥站在一起,同奉氏一族共进退?
“所以,当年的奉霁月前辈,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况衡那边?因为她显然并没有追随奉祈云一起离开云洲岛,但我想,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对不对?”
依照现在的结果来看,数百年前,奉霁月显然是没有同奉氏一族一起离开的,因为族中毫无对她的记载,如今青黎大山中的那些奉氏后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奉霁月又绝非贪慕权势,置亲族于不顾之人,是故这当中必然另有隐情,真相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施宣铃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凤殊行,迫切地想要寻求数百年前的一个答案。
果然,凤殊行直视着她的眼眸,敛了笑意,逐字逐句道:
“是的,数百年前,奉霁月的确没有追随奉祈云离开云洲岛,但她不是选择了况衡,更不是为了什么皇后之位,而是为了庇佑岛上留下来的那一批族人,为了况衡不对他们赶尽杀绝,为了保全奉氏一族最后的火种,她不得不同哥哥分道扬镳,不得不……孤身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所以,凤楼诞生了。”
【第223章 允我一事】
“留在岛上的一批族人?奉氏一族当年不是全都追随奉祈云大祭司离开云洲岛了吗?原来……原来那时岛上还留下了一批族人?原来凤楼是这样来的?”
施宣铃震惊不已,凤殊行却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缓缓道:“当年奉氏一族与其他三大家族决裂,奉祈云率族人愤而离岛,但其实,并非所有族人都愿意离开故乡,离开自幼生长,祖祖辈辈扎根的地方,有那么一小批族人不愿远离家乡,不愿放弃安稳的日子,也没有能力在外奔波流浪,他们只想留在故乡安稳度日。”
这一小批族人大多是些女人、孩子、老者,还有些先天体弱,经不起折腾的病患,可谓是完完全全的“老弱妇孺”,他们内心眷恋家乡,不愿离开云洲岛,却又碍于奉祈云的威望与地位,不敢忤逆大祭司的决定,更不敢与大多数族人逆道而行,唯恐成为奉氏一族的叛徒与罪人。
就在这样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下,这群老弱妇孺只能孤注一掷,偷偷去找上了奉霁月,希望她能为他们指引一条明路。
奉霁月曾经也是族中的奉大祭司,即便如今已经脱离那个身份,再拉不开那把耀眼的挽月神弓了,她肩上却仍似担着一份无形的使命般,始终心系着族人,她不忍见他们流离失所,害怕彷徨,朝不保夕。
所以她不仅收留了这一小批族人,还连夜起卦,哪怕透支灵力,吐血折寿,她也要一窥天机,探一探奉氏一族的未来。
她是那样忧心忡忡,又是那样百般祈祷,可结果却叫她脸色大变,心绪激荡下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的,卦象结果十分不妙,亦正如她心中隐隐不安的预料,举族上下离开云洲岛根本不是一条明智的路,奉祈云冲动之下的决定,反而会为族中带来一场灭顶之灾,甚至可能会令奉氏一族彻底覆灭!
于是,奉霁月再度找上了哥哥奉祈云,两人又一次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可奉祈云心意已决,根本听不进妹妹任何的劝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向况衡低头的!
在海上日出来临的那一刻,奉祈云就那样毅然决然地走了,带走了大部分忠心追随他的族人们,只狠心留给了奉霁月一句诀别之语:
“你我兄妹从今往后,恩断义绝,此生此世永不复相见!”
而留下来的那一小批族人,自然也被奉祈云和他的追随者视为了奉氏一族的“叛徒”,是臣服于东穆的走狗与懦夫,他们全部被从族谱中除名,被彻彻底底地抹去了所有的痕迹,连同奉霁月一起,成了奉氏一族一段讳莫如深,不能提起的“耻辱”。
所以在后来的青黎大山中,那些隐姓埋名活到今时今日的奉氏后人,也根本不会知道奉霁月的存在,不会知晓在那一座遥远的云洲岛上,在那方曾经的故国家园里,还生活着一群与他们血脉相连的族人。
裴世溪后来之所以查不到任何关于凤楼的记载,也正是因为此,而凤楼不仅对于他们而言神秘莫测,对于云洲岛来说,凤楼也是数百年来一份最特殊的存在。
这一切,只因东穆开国君主况衡下的一道旨意,也是他向奉霁月许下的一个承诺。
那时奉祈云率族人离去后,奉霁月悲痛欲绝,她不顾一切地找上了况衡,苦苦哀求于他:
“放过我哥哥,放过我的族人们,不要对他们下手,阿衡,求你了……给奉氏一族一条生路,好不好?”
她算出离开云洲岛的奉氏一族即将迎来一场灭顶之灾,而有些东西不用占卜观运也能猜到,能下令对奉氏一族围剿追杀,赶尽杀绝的,普天之下除了况衡还有谁能做到呢?
奉霁月也心知肚明,依况衡那杀伐果决的性子,不管是出于何种考量,他都绝不可能放任奉祈云在外“另建家园”,放任奉氏一族这股不可控的势力逐渐壮大,甚至有朝一日当真还建个“童鹿国”出来与他对抗。
所以他势必会下狠手,会将一切潜在的威胁从一开始就残忍扼杀掉!
所以奉霁月去找况衡,去求他,想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哥哥与族人的一条生路,可况衡只是亲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冷冰冰地抛出了一番话:
“不是我不给他们生路,而是你哥哥不识好歹,是你们奉氏一族非要同东穆新朝作对!今日我若心慈手软,他朝等待我的下场便是身首异处,他奉祈云难道又会放过我吗?不,他只会拿我这条命去给他们那个狗屁童鹿国祭旗,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