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奉霁月给出这样的理由,奉祈云呼吸一时凝滞了,就在奉霁月以为哥哥要松口之时,奉祈云却忽然举起了他们共有的那只手。

“那这只手呢?这只手归谁?你准备怎样将它一分为二?”

这又是一道无解之题了,两个人只有三只手,若是连体,两人则都有完好的双臂,可若要分开,势必会有一人缺失一臂,得到一具残缺之躯。

原本奉祈云以为奉霁月会因此为难退却了,可哪知她竟是扬起嘴角,毫不犹豫地道:

“这只手自然归哥哥了,我早就想好了,日后便由哥哥一人做那奉大祭司,哥哥的本事比我大,定能庇佑好族人,我追随在哥哥身后就行了。”

奉祈云听到这个回答后脸色一变,房中瞬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奉祈云才幽幽问道:

“那你日后只剩一只手臂,如何再拉开你那把揽月弓呢?”

“揽月弓自然也要留给哥哥了,我独臂难支,哥哥可以再收一徒儿,将揽月弓传给他,日后再同他一起施展那‘破云追月’的绝技,哪怕我从此再无法拉弓引弦,这神箭术法也不会失传……”

“够了,不要再说了!”奉祈云再忍无可忍,霍然打断了奉霁月,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妹妹:“你竟连这一步都计划到了?”

心中的愤懑绝望愈发弥漫开来,奉祈云几乎是失态地质问道:“那你呢?你去哪儿,嫁给况衡,随他而去对吗?”

“什么想做个寻常姑娘,过寻常日子,说来说去,原来你不还是为了他吗?就为了一个外来的男人,你大祭司也不当了,揽月弓也不要了,哥哥也可以抛诸脑后了,你一门心思就只想嫁给他,弃哥哥而去,对不对?”

同为一体,共生多年,奉祈云又怎会感知不到奉霁月对况衡的“另眼相待”呢,他对她一见倾心,她对他亦是心生情意,只是这些东西一直被奉祈云刻意忽视掉了,他不愿去想,不敢去想,可无论他怎么装作看不见,该发生的也终究是发生了,他竟……无力阻拦。

眼见哥哥情绪失控,胸膛起伏间连眼眶都红了,奉霁月也慌了,连忙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哥哥,我没有想要弃你而去,我的确只是想做个寻常姑……”

可这回奉霁月依然被奉祈云打断了话语,他痛心地望着她,嘶哑了喉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况衡之所以会对你一见倾心,全因那日初见之时,你我在崖顶拉开双弓,施展破云追月的绝招,他折服于你的风姿之下,但你日后若是缺失一臂,再无法引弓射箭,他还会视你为初见那日,崖顶上那位白璧无瑕,衣袂飘飘,惊艳了他整颗心的神女吗?”

【第220章 他在撒谎?】

“人心易变,你敢去赌他那颗真心吗?”

奉祈云自小是在岛上之人异样的目光中长大的,他比谁都知道自身能力的重要性,只有他有价值,有本事,才会被他人看到,只有他成为强者,才能被尊重,才能洗干净身上那些屈辱的谩骂之声。

所以他不敢懈怠,不敢落后于人,他一直兢兢业业,殚精竭力地坐着奉大祭司这个位置,只有在妹妹面前才能卸下所有防备,不用再绷紧心弦,倾尽全力地证明给谁看,不用再做一个刀枪不入,无所不能的强者了。

因为只有妹妹,绝不会嫌弃他,只有在她面前,他不需要有本事,不需要有价值,甚至一点用都没有,他也仍会是她最亲近的哥哥,是与她在世间最密不可分的那一人。

可如今这一切都要打破了,妹妹竟要与他分开了,竟要追随另一个男人,弃他而去了。

奉祈云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不愿放开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至亲!

“妹妹,你如果当真执意要与我行分离之术,日后变成了一个独臂姑娘,再不复往日神采,况衡一定会嫌弃你的,你信不信?”

“我不信。”即便听到哥哥这样笃定的话语,奉霁月却仍是摇了摇头,目光澄净无比,她是那样坚定地回答道:

“况衡不是寻常肤浅的男儿,他不会嫌弃我,哪怕我日后成了一个独臂姑娘,再没办法拉弓射箭,再不复从前的神采,况衡他也绝不会……嫌弃我的,我信他。”

“可笑,人心难测,你我自幼遭受的嫌弃欺凌还少吗?你居然还会去信一个男人不值一提的爱慕之心?”

奉祈云冷冷一哼,嗤之以鼻地下了定论,然而奉霁月却仍是执拗地哀求着:“我信他,我真的信他,哥哥,求你成全我,成全……我跟阿衡。”

“所以你还是选了……你的阿衡,我们兄妹连体相伴这么多年,哥哥在你心中还比不过一个况衡?”

奉祈云是最了解奉霁月的性子的,她若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所以兄妹间的谈话到了这一地步已没什么必要继续了,奉祈云只是咬住牙,最后问了一遍:

“所以你是一定要行分离之术了,绝不后悔吗?”

奉霁月眼眶也隐隐泛红了,哥哥哀伤绝望的模样令她也心如刀绞,可她仍是直视着哥哥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对不起,一辈子还很漫长,我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想自由无拘地……在这世上走一遭。”

“好,我成全你!”奉祈云陡然凄声喝道,他几乎是悲极反笑:“那你就赌一把吧!”

他一对狭长俊美的眉目是那样决绝,每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奉霁月耳边:“如你所愿,我们马上行分离之术,曾共有的这只手臂归我了,从此之后你奉霁月便是独臂残缺之身,再无法拉动揽月神弓,看看那况衡还会不会娶你,会不会对你心意始终如一?!”

“如何,你敢赌这一把吗?”

茶香袅袅,一室静谧,从前那些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往事,如今也不过化作一缕缥缈轻烟。

听到此处的施宣铃心弦却不禁跟着一颤,好似魂灵也附在了当年的奉霁月身上,同她一起做着那个两难的抉择。

“我们奉氏一族还真是爱赌,让我来猜猜谁赌输了,最后是否奉祈云一语料中,他们兄妹分开身体之后,妹妹奉霁月成了独臂姑娘,不再是当初崖顶那个引弓射箭的神女,况衡就变心了,不愿再娶她了?”

民间的话本折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彩云易碎人易变,负心儿郎一抓一大把,奉祈云又在岛上历经挫折长大,深谙人性,定然不会看走眼的。

施宣铃几乎是对自己的答案十拿九稳,可没想到凤殊行却只是抿了口清茶,笑着摇了摇头:

“不,施姑娘,你猜错了,赌输的那个人不是奉霁月,而是……奉祈云。”

“什,什么?”

倍感震惊的人不止如今的施宣铃,还有数百年前的奉祈云,乃至钟离复与越执清,甚至是整个况家上下。

毕竟况衡那样的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又怎会甘心娶一个断臂姑娘呢?

可惜所有人都看错了他,正如奉霁月所言,况衡的确非寻常男儿,他是天上的一颗帝王之星,又怎能与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呢?

在奉氏兄妹终于行分离之术,各自一体后,况衡不仅没有变心,对奉霁月的残缺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反而更加欣赏奉霁月的果敢与勇气,他对她的爱意历久弥新,两人终于互许了终生。

这一回,奉祈云输得彻彻底底,再说不出任何一句阻拦的话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奉霁月走向况衡,看着况衡捧起奉霁月仅剩的那只手,珍而重之地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奉祈云痛苦地差点失控将那对神弓彻底毁掉,还是钟离复拦了下来,整宿整宿地陪在他身边才压住他的心魔。

可紧接而来的新帝人选之争,却令奉祈云与况衡之间的矛盾再一次剧烈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