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连你也不信我?”
“我当然不信你了!”越无咎冷笑一声,提剑的手握得更紧了,“兰豫白,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现下敢在我面前脱下衣服,让我仔细瞧瞧你胸口处究竟刻了些什么吗?”
这话一出,不仅兰豫白变了脸色,坐在越无咎旁边的施宣铃也是心弦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你那里刻的是一块栩栩如生的火凤图腾印记,对吧?阿姐与你同床共枕多年,却一定不会知道你那火凤印记意味着什么,你一定对她另有说辞,可只有我知道,这块印记非同寻常,你身份必有蹊跷,因为我曾在云洲岛的一座地下宫殿里,于那百年壁画之上,见到了一模一样的图腾印记!”
任是施宣铃做梦都想不到,越无咎其实比她先一步看到那幅四友同贺图,只不过她看到的是纸上画,而越无咎见到的则是斑驳的壁画。
就在那座澜心小院的地下,那座神秘的宫殿里,那幅跨越了百年时光的壁画上,四个年轻男子共贺慕华节,而底部的姓氏彰显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同时也是如今几大显赫家族的先祖,况、越、钟离这三家,越无咎皆再熟识不过,只是唯独壁画上最清晰的那个名字
奉祈云。
越无咎从不曾听说过,甚至整个东穆的达官贵族里,也根本没有“奉”家这一脉,这一直是他心头难以散去的疑云,但今夜,这些疑问似乎都有了一个突破口。
“兰豫白,你不用在我面前遮掩了,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此人吧,我要你告诉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着,越无咎一边剑指兰豫白,一边咬牙切齿,狠狠吐出了三个字:“奉、祈、云!”
这个名字一出来,兰豫白果真脸色一变,他细微的神情变化逃不过越无咎的双眸,可越无咎看不见的却是,坐在他身旁的施宣铃亦是瞳孔骤缩,一瞬间脸色尽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兰豫白,你果真跟这奉祈云脱不了干系,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你又究竟是什么人?”
越无咎想到那神秘的火凤图腾,有什么在脑海中似乎隐隐串了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想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他指着兰豫白厉声喝问道:
“你可是这奉祈云的后人,改名换姓藏在了幽州,为着百年前先祖间的恩怨纠葛,如今才要处心积虑,步步设局害我越家满族?”
此话一出,莫说兰豫白了,就连施宣铃也彻底坐不住了,她心慌得厉害,陡然站起身来,下意识去拉越无咎的衣袖。
“阿越,其实,其实我……”
可兰豫白已先她一步开口,沉声截断了她所有的话头
“我是幽州兰家的四公子,丹溪马场的少主人,除此之外,我别无身份,你们若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便要对我强加罪名,那简直荒谬至极,我亦无话可说,明日一早我便会带玖娘启程回到幽州,再不踏足皇城一步!”
兰豫白话音才落,堂中的宁玖娘已经泪流满面道:“谁说我要跟你回幽州了!”
她恨恨甩开了兰豫白的手,踉跄几步上前,竟猛地跪在了昭音公主的面前。
“阿母,女儿不孝,识人不明,满身罪孽,难辞其咎,唯有来世再与阿母续母女情缘了!”
说着,她重重磕了一个头,霍然起身朝外头奔去,她身上那件红色披风高高扬起,凄艳如血,衬得她的背影是那样哀婉,又那样决绝!
昭音公主身子遽然一颤,嘶哑了喉头:“快,快拦住她!快拦住玖娘!”
【第202章 永失所爱】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皆始料未及,兰豫白与越无咎率先反应过来,不再对峙,只齐齐变了脸色追了出去。
施宣铃亦想追出去时,那首座上的昭音公主却是神情痛苦,惨白着脸捂住胸口,摇摇欲坠地向后倒去。
她骤然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又长期被那毒烟侵蚀身体,此刻是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要昏死过去!
施宣铃一惊,顾不上去追宁玖娘,只飞身上前扶住了昭音公主,“公主!”
昭音公主听到了这声呼喊,强撑着睁开眼,急切地抓住了施宣铃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玖娘,去救玖娘,千万让她……别做傻事!”
知女莫若母,正如昭音公主所料,宁玖娘此刻已站在了佛塔的最高处,漫天风雪下,她的红色披风飒飒飞扬着,宛若暗夜里绽放的一株红莲。
“阿姐,你不要冲动!你快下来!”
越无咎在下方嘶声喊着,少年早已红了眼眶,想要靠近却被宁玖娘抬手制止住,他只好屏气凝神,不敢再轻举妄动,唯恐刺激到了情绪激动的阿姐。
“阿越,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义父义母,对不住整个越家,是我识人不明,一步错,步步错……”
宁玖娘低头注视着越无咎,一边摇头悔不当初,一边泪水潸然而下,猎猎大风吹得她身子微微晃悠着,她忽地似有所感般,扭过头去,凄声叫道:
“站住,不许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立刻就跳下去!”
不远处的另一端,一道正悄然行动的身影僵立在那里,正是想要偷偷靠近救下宁玖娘的兰豫白。
他此刻被宁玖娘发现了,也不再藏匿着身形,在烟花下站直了身,向风雪中的宁玖娘伸出手来,尽力平复着语气,柔声道:
“好好,我不过去了,玖娘,你别乱动,千万不要乱动,有什么话先下来再说,好不好”
“我与你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宁玖娘在烟花下泪流满面,夜风将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很远,她字字泣血道:
“兰豫白,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你骗得我好惨,你明知道越家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为何还要利用我戕害了越家满门?”
“不,不是这样的,玖娘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骗你,你先下来,我跟你好好解释,我可以对天起誓……”
“不必再说了!我已将你彻底看清,你是人是鬼,我心知肚明,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
“那我们的孩子呢?”兰豫白忽然急声喊道,他试图说服宁玖娘般,循循善诱着:“我们的孩子还在你腹中呢,你前几日还说他踢了你,定是个顽劣小儿,你摸摸他,他已是条活生生的生命了,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就对他毫无一丝感情吗?”
提到了孩子,宁玖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低下头来,轻轻抚上了微微拱起的腹部,眼神中多了几分留念与柔情,可还不等兰豫白暗自欣喜时,那些松动与温柔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绝的恨意
“让我生下仇人之子,我做不到!”
施宣铃赶来时,恰好听到宁玖娘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她已为昭音公主施针喂药,将公主交给了伺候她的宫人,这便匆匆赶来,哪知一来便听到这样一句狠绝的话语。
施宣铃顿时怔在了原地,她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越无咎。
而宁玖娘还站着那高处,一边抚摸着腹部,一边喃喃自语着:“好孩子,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胎吧,今生是娘对不住你了……”
兰豫白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脸色陡然煞白一片,他握紧手心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宁玖娘已经抬起头来,目光明明直勾勾地望向他,却又像望向了极远的地方,望着曾与她定情相爱的另一道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