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还亲自为阿越挑了一张造型独特的山猫面具,还用画笔将那山猫浑身都涂抹成了灰色,并且加了个皱眉头的表情,瞧上去滑稽又有趣。

她自己则挑了一张精巧的仙鹤面具,给小鲨鱼拿的是一张锦鲤面具,还有她的师父宛夫人,她希望她不要再困在牢笼中自苦,能快意余生,便为她挑了一张灿烂明媚的红狐面具。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依稀就在昨日一般。

慕韶华,结同心,戴面具,放花灯,便如同如今这幅画卷上的四人一样,共沐月华,同贺佳节。

施宣铃恍惚间似乎都还能闻到那夜风中的淡淡花香,她吸了吸鼻子,将心神拉了回来,继续低头看向画卷上的四人。

除却全都戴着精致的面具之外,他们四人还都衣着华丽,腰间佩玉,虽然被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可却遮不住他们满身的矜傲清贵。

夜风扬起他们的衣袂,四人身上皆透着一股意气风发,凌云壮志,可揽星摘月的气质,一见便知他们身份显赫,均不是寻常之辈。

而画卷之上,最突出的还要数那个戴着凤凰面具的男子,因为他手中还拿着一支竹笛,烟花在他头顶绽放,他身影翩翩,于月下悠然吹笛,宛若谪仙。

不知为何,施宣铃竟一时盯着这位“月下仙人”看出了神,久久挪不开目光,直到裴世溪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你也被那只月下腾飞的凤凰吸引了对吗?那位戴着凤凰面具的吹笛者,他叫奉祈云,曾是数百年前云洲岛上的大祭司,也是我们的奉氏先祖。”

听到那最后四个字时,施宣铃的心猛然一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裴世溪,他亦牢牢盯着她的双眸,郑而重之,逐字逐句道:

“我们皆是来自奉氏一族,皆乃奉祈云的后人,所谓的‘蝶族人’,不过是我们隐姓埋名,藏匿在青黎大山中的一层身份遮掩罢了。”

“而这画中的另外三人,想必你也不会陌生,因为你与他们的后人同样有着万般牵扯,他们的姓氏分别是越、况、钟离。”

【第185章 伐夏之征】

当听清那剩下三人的姓氏后,施宣铃呼吸一颤,茶色的眼眸里瞬间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当然不傻,一听便明白那三个姓氏究竟意味着什么!

果然,裴世溪已经冷冷一笑,伸手指向了画中的三人

“这个戴着金龙面具的男人,名唤况衡,乃东穆的开国君主,一统天下的献元帝。”

“这个戴着白虎面具的男人,名唤越执清,乃东穆的开国将军,荡平八方的战神,当然,也是你‘心上人’的越家先祖。”

“而这个戴着神鹿面具的男人,名唤钟离复,则是当年云洲岛的岛主,也被当时的献元帝封为碧海王,地位几乎与君主平起平坐。”

画中三人的身份被一一揭晓,密室中一时寂寂无言,只是不少奉氏族人望着那画卷中的三人,眼底均流露出了一股滔天的恨意。

施宣铃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盯着那幅承载了百年光阴的画卷,一颗心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正当她想要开口再向裴世溪问些什么时,她余光却一瞥,发现画卷最下方竟还赫然写了十六个字

“以战止戈,荡平宇内,河清海晏,祈迎盛世。”

施宣铃轻声将那行小字念了出来,好半晌,她才抬起头来,茶色的眼眸注视着裴世溪,意味深长地问道:

“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盛世来临,为何却只有我们这一族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躲进了大山里呢?”

这句话可谓是问到了关键之处,连裴世溪都没料到施宣铃竟如此玲珑通透,能够一语中的。

是啊,画中四人,一个成了东穆王朝的君主,一个做了开国将军,一个坐镇云洲岛,还被封为碧海王,却唯独剩下奉氏一族消失在了岁月长河中,只能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大山里苦苦求生。

密室中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裴世溪伸手轻抚上画卷,指尖落在了那道月下吹笛的身影上,他幽幽道:

“数百年前,我们这位奉氏老祖,奉祈云,他是当时云洲岛上的大祭司,本事通天,受万人敬仰,同彼时的岛主钟离复一同管辖云洲岛,护佑岛上民众,保海上一方安宁。”

钟离一族与奉氏一族数百年前便已扎根于云洲岛上,繁衍生息,自成一国。

如果说钟离氏是云洲岛上的“土皇帝”,那么奉氏便是岛上的“名门望族”,地位举足轻重,而大祭司在岛上的份量,甚至与岛主都是平起平坐的。

那一代的大祭司奉祈云更是岛上的最强者,他身携火凤明王的力量,神通广大,可驱使百兽,呼风唤雨,庇佑岛民,在奉氏一族的心中,他几乎与神明无异。

当听到那位奉大祭司的通天本事后,施宣铃目光一动,脑中不禁登时冒出了五个字

万灵召唤术。

那时她和阿越、小鲨鱼一起进了那片鬼泣林,发现了一座古怪神秘的四方鼎,她误打误撞将鲜血滴入了鼎中,因缘际会下学成了那万灵召唤之术。

后面凤楼楼主救下她,告诉她那是伏羲鼎,而鼎中记载的万灵召唤术是一种古老强大,却又危险万分的术法,告诫她不要再轻易使用,否则终会被反噬其身,血竭而亡。

她那时还十分奇怪,为何林中会有一座神秘的祭台,祭台上又有一个古怪的四方鼎,鼎中还蕴含着那样匪夷所思的力量,现下看来,这万灵召唤之术,应当就是数百年前她的先祖奉祈云传下来的?

心中正暗自思量时,施宣铃耳边又传来了裴世溪低沉的声音,他似乎悲愤交加,难以自控:

“天道不公,我奉氏先祖庇佑岛民,平息战火,以血肉之躯撼天动地,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但就是这样一个神威盖世,心系苍生的奉大祭司,却被人活生生逼得离开了云洲岛,率领族人一路逃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终为了残存的族人们油尽灯枯,耗尽自己最后一丝灵力,惨死在了蛮荒大山中!”

那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施宣铃亦听得心头一悸,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

裴世溪却是盯住了她的眼眸,霍然问道:“你可知,将大祭司、将奉氏一族逼入绝境,远离故土,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匿在青黎大山中苦苦挣扎,苟延残喘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施宣铃心头又是一跳,屏住呼吸,径直看向了画卷上的另外三人。

答案不用费心去猜,显然已是跃然纸上,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了。

果然,裴世溪也望向了画卷之上,恨声开口道:“你决计想不到,其实画上的这四人,曾经是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好兄弟,他们携手平定乱世,干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却也在盛世到来之际,对前路生出了巨大的分歧,就此决裂……”

数百年前,在东穆王朝建立之前,前朝乃是天启国,当时的国主夏符冲是个残暴不仁,滥杀无辜,视苍生如草芥的暴君。

他酷爱杀戮和战争,血液里都充斥着疯狂的戾气,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当时的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每晚入睡前都是提心吊胆,不知能否活着睁眼看见第二天的朝阳。

所谓压迫之下,必有反抗,那一年,许多人终是不堪忍受,揭竿而起,战火纷飞,天下大乱。

而就在这时,两路人马一同乘船出海,来到了云洲岛上,领头者分别就是况衡与越执清。

他们代表两大世家出面,想要说服岛上的钟离氏与奉氏,凝聚力量,同他们结盟,一起对抗暴君夏符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