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灵堂上那番“气话”她倒是没办法推掉了,只能咬牙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这座坟里空空如也,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吃惊!
合着这些年她是跟一座空坟在较劲?在刻意刁难一具可笑的空棺材?
简直像老天爷给的莫大讽刺一般,原本这些年做下的手脚,逼着施仲卿对此不闻不问,逼着施宣铃一步也不能踏足陵园,不能来祭拜她生母,这些令她痛快无比的手段,令她觉得压过坟里那女人一头的小心思,全部在此刻荡然无存,她只觉得是那般荒谬与可笑,她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人,她精明一世,竟然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蠢人呐!
大夫人胸膛起伏着,越想越觉得一口气堵得慌,究竟是谁干的,这贱女人的尸骨到底哪去了?
她下意识就要扭头看向身旁的施仲卿,却才动了动脖子,那支锋利的长箭也跟着一偏,继续牢牢锁定她不放,她耳边只响起少女愤恨至极的声音
“全是假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不用再装了,我阿娘的尸身就是被你毁掉了,被你挫骨扬灰洒进湖中去了,你害她尸骨无存,沦为孤魂野鬼,害她盘桓在湖上不得往生,你竟连一丝念想也不留给我,你还我阿娘来!”
嘶声痛楚间,那长箭似乎下一瞬就要朝大夫人心口射出,她骇得面无人色,全身剧颤,又是连退数步,一边随手抓过几个守卫挡在了自己身前,一边嚎叫道: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毁掉你娘尸身,将她挫骨扬灰,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劲风猎猎,施宣铃双目赤红,却到底不忍伤及无辜,她几步飞掠至半空,一手持弓,一手出招,行云流水间,那几个倒霉守卫便立时摔了出去,只剩下大夫人哆嗦不已的一道身影。
她恰好就站在那棵断裂成两半的大树旁,仰头望着半空中向她袭来的少女,对着那寒芒毕现的箭头,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快拦住她,快拦住这个妖女啊,她疯了,她要杀人了,快拦住她,救救我……”
撕心裂肺的求救间,施宣琴也是脸色大变,却到底不敢上前,只能捂住受伤的脸颊,大声喊道:
“住手,不要伤我娘,她若出了事你也得跟着陪葬!”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坟前的越无咎,他瞳孔骤缩,想到什么般,也一拂袖,径直朝半空中的施宣铃飞掠而去。
“宣铃别冲动,留她性命!”
施仲卿的这位大夫人,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朝廷命官的妻子,她还有个更加显赫的身份,那就是三朝元老霍仪之的孙女。
她当年之所以能如愿以偿地嫁给施仲卿,也全靠这层身份逼来的,更别提这些年她舒舒服服做着施府的当家主母,如此强势霸道,哪怕明里暗里干过不少歹毒的事情,也没人能真正奈何得了她,也皆因她这个特殊的身份。
霍家不算多么高门显贵,但霍仪之却是东穆赫赫有名的忠臣烈士,还曾对施家太爷有恩,因着这份滚烫的恩情,施仲卿也就不得不娶了霍仪之的孙女,给她大夫人的身份和体面,尊她敬她甚至是畏她,却就是……不爱她。
霍仪之为国捐躯,早已过世,大夫人是他仅存于世的孙女,这个身份就犹如一块免死金牌般,今日施宣铃哪怕再怒火滔天,恨意入骨,也绝不能在这座施家陵园里,当场射杀大夫人,伤害她这个霍仪之的唯一孙女!
越无咎从小在皇城长大,各大世家贵族他门门清,几乎在施宣琴开口阻止的一瞬间,他就已将这些弯弯绕绕想了个透彻,迅速飞掠至半空去阻止盛怒之下的少女。
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夫人要是真死在施宣铃手中了,她只怕也是活不了了,这点施宣琴还真没说错。
所以越无咎无论如何也必须阻止施宣铃,换而言之,他救的不是大夫人,而是他的小铃铛!
钟离笙却不知大夫人的这另一层身份,见越无咎飞掠而去,横插一手,他也脚尖一点,紧追上去,却是将玄铁折扇一打,想要替施宣铃拦住越无咎。
“不是说好让那丫头一人面对,我们绝不插手吗?冤有头债有主,她还不能替她娘报仇了吗?”
“让开,你懂什么!”
越无咎没心思跟钟离笙纠缠,使出一招拂云手就想脱身,却哪知钟离笙迅速拆招,反缠了过来。
半空之中,那身紫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少年俊美的脸上满带着狡黠的笑意:“没想到吧,你将这招教给了那丫头,她跟我切磋过好几次,你这招数我早研究过八百遍了!”
越无咎身形一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天意弄人,命运无常,有时候生死就在一瞬间,也就在钟离笙拦住越无咎的这短短片刻,那头施宣铃已在半空中决绝地拉开溅星神弓,准备对着孤立无援的大夫人射出
“宣铃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有想到的一道身影踏飞至了半空,强劲的内力翻涌间,一只手凌空探出,竟直接截住了那支射出的长箭!
巨大的冲击力犹如火炮炸裂般,震得周遭草木倾斜,天地间飞沙走石,风云变色,连半空中缠在一块的越无咎与钟离笙也受到波及,衣袂飞扬间,堪堪落在了地面上。
两人却根本无暇顾及任何东西,只是齐齐抬头,无比震惊地看着半空中那个霍然冒出,犹如神祗一般,将施宣铃射出的那致命一箭,徒手就拦截下来的男人
他一袭鲜红官袍,气质古板端方,瞧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再文弱不过的一介儒生,竟赫然正是施宣铃的父亲,施仲卿!
【第152章 绝世高手】
“我的妈呀,老越你掐掐我,我是不是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好,还是我在做梦?”
钟离笙仰头盯着半空中那身飞扬的官袍,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那那那……那个在空中徒手接飞箭,不,是一手抵挡住神箭术法的男人,是宣铃丫头的亲爹,那个施老头对吧?我没看错吧?”
越无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他呆立在原地,还真伸手往钟离笙胳膊上掐了掐,又朝自己脸上一掐,最终摇摇头,得出结论:
“没有,我们都没看错,也没在做梦,那个人当真是……宣铃的爹。”
平日里古板文弱的一个儒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何止是一鸣惊人啊,这简直是要上天啊,不,他已经在天上了。
尽管极力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可越无咎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冲击着他,怎么可能,施仲卿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的一面,他往日原来一直是装的?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啊,这跟白日里撞了鬼有什么区别!
就在两个少年郎震惊的这会儿功夫里,半空中的施仲卿与施宣铃父女二人已对了数招,狂风大作间,他们衣袍翻飞,最终各自落在了两棵大树上,遥遥相对。
施仲卿手中还抓着那支锋利的箭矢,他望着对面树上的施宣铃,似乎有些急切地想解释些什么:“宣铃,爹并非……”
“你居然会武功?”
可施宣铃却只是握着溅星神弓,一声打断了施仲卿,她眼中也跟越无咎与钟离笙一样,写满了难以置信。
施仲卿何止是会武功,他还强得不可思议,就接箭的那一招,恐怕与闭关修炼多年,如今终是练成八荒六合神功的钟离岛主都不相上下了!
施宣铃仿佛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了眼前这个“父亲”般,不,确切来说,她是更不认识他了,她根本看不清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前他在她心里是个严肃寡言,只会将她关在阁楼上,限制她的自由,带给她无数束缚的古板父亲,后来回到皇城,他却又给她送来她曾经最爱吃的雪松果,安排她住回施府,一副拼命想要弥补她的样子,而今日在这陵园当中,她又从大夫人口中意外得知,当年他竟是为了她,撵走了那个几次三番在暗中谋害她的戚管家……这一切的这一切,已经令她十分意外了,可直到那身官袍掠上半空,出手接住她射出的那支飞箭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