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宣铃听了也为越无咎感到高兴,在家中一直等着他谈完话回来,但如今见少年这副醉酒失魂的样子,今夜这场谈话的结果……怕是不那么令人称心如意的。
果然,施宣铃本想扶少年到桌前坐下,却反倒被他一把扯入了怀中,他大半个身子都歪在她肩头,脑袋埋在她秀发间,双手也搂住她腰肢紧紧不放。
“阿越,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施宣铃双手撑住歪歪扭扭靠在她身上的少年,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酒气,察觉到他的反常,眉目间满是担忧之色:“陛下究竟……究竟同你说了些什么?”
“别问了,让我靠一会儿。”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酒气萦绕间,不知过了多久,越无咎才埋在施宣铃脖颈间,在她耳边幽幽开口道:“铁证如山,罪无可赦,陛下说,此事永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若还有下一回,就连我,连我也……”
那四个字太过残忍,越无咎喉头动了一下,才终是艰涩吐出:“难逃一死。”
帝王之心难以揣度,前一刻还温情脉脉,后一刻便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越无咎并非一上来就谈及到越家的案子,他先是同允帝说了一些在岛上的日子,又提到想去佛塔上见一眼他娘。
允帝说新岁不远,宫中还会有一场除夕夜宴,让他等到除夕那夜,再去佛塔上与母亲相聚。
他母亲身份毕竟敏感,受越家所累,被囚禁在佛塔之上,某种意义上,还是一介“罪人”之身,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能得一份除夕之夜团聚的恩典,已是允帝念在兄妹之情的份上了,实不可再要求更多了。
情是情,法是法,允帝如此说辞,越无咎也不好再多言了,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至少除夕那夜,他一定能见到母亲,能与母亲共迎新岁。
谈完了昭音公主后,越无咎又向允帝提到了沈千钧,这回的恩典却是讨到了,允帝准许沈千钧将幼女带到身边团聚,从此再不分离。
至于他与魏家的那桩陈年旧案,倒是没法再去深究了,虽然魏家儿郎将他妻子逼奸至死,但早已没有任何证据,倒是他当年手起刀落,将那魏家儿郎的子孙根剁掉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桩案子早已在镇抚司盖棺定论,想要再翻出来分个是是非非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允帝摆摆手,也示意越无咎不要再多说沈千钧那桩旧案了,他这般态度,当时便令越无咎心下一沉,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提起沈千钧那桩案子还好,提起越家的谋逆一案,才叫真正的龙颜大怒!
允帝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将手边的茶盏往地上重重一摔,但越无咎还是跪在他身前,咬牙坚定地请求重审越家一案,还他父亲一个清白!
允帝接连骂了好几句“混账”,最终拂袖而去,令越无咎的一颗心也如沉深渊。
母亲一时见不着,父亲的案子想要重审又难如登天,这一切怎不叫越无咎心如刀割,只能借酒浇愁呢?
如今他醉得两眼朦胧,只知抱住施宣铃不撒手,他肩头那只小灰猫也喝得两颊通红,醉得东倒西歪的,施宣铃好一阵安抚后一人一猫才稍许平静下来。
院中明月皎皎,树影摇曳,施宣琴悄无声息摸到窗下时,正透过缝隙看见屋中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她眸中妒意瞬间涌现,屋里却又紧接着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小铃铛,我不想住这里,我讨厌施家的一切……除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我爹一定要我回来住么,你是没见到他那眼神,他从没那样看过我,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他……但你可以不跟我一起住在施府啊,你去驿馆跟阿笙,跟沈大哥他们一起住,好不好?”
“不好,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你别想赶我走。”
“好好好,住一起住一起,我爹不是给咱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吗?没人要赶你走,乖。”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窗外,一个是孩子气般的抱怨,一个又是哄孩子般的安抚,听得躲在黑暗中的施宣琴是瞠目结舌,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越世子吗?
可她立马便又闻到了一股酒气,再听到里面那个带着撒娇意味的少年声音,她心思倏转下,瞬间明白了过来,阿越这是……喝醉了。
“对了,明明住在一个院子,你爹为何偏偏还给咱们安排了两间房,这是何意?我们都是夫妻了,难道还要分房而睡吗?这是避得哪门子嫌呢?”
同旁人“发酒疯”不一样,越无咎醉了酒,似乎变得格外爱念叨,也格外像个爱赌气的孩子般,对着施宣铃字字句句地“控诉”着对她老爹的不满:
“你爹就是想将我们分开,不想让我们住一起,他是个坏老头,我才不会听他的安排呢,我们在云洲岛上都是住一间房的,从不曾分离过,没道理进了施家,还得被棒打鸳鸯啊,你说对不对?”
少年气哼哼的话语,听得窗外的施宣琴脸色一白,她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手心,那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中,她也浑然不觉疼痛,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在脑海中
他们竟然在岛上一直同住一屋,不曾分房而睡过,他们竟然真的做了“夫妻”,她的阿越……竟被另一个女人染指了!
【第138章 她是个骗子】
“施宣铃,你怎么敢……碰我的阿越!”
恨意与不甘一并涌上心头,施宣琴眸欲滴血,她虽同越无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止于牵手罢了。
她自诩名门贵女,恪守礼仪,只想着来日方长,不用着急,他们本就有婚约,反正阿越这辈子都是她的,他们注定会成为夫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可如今,如今她的阿越,竟被她最瞧不上的那个“野妹妹”……玷污了。
施宣琴差点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死死咬住唇,望着屋中抱在一起的二人,心如刀割,又妒又悔。
可事实上,她又怎会知道,屋里的那两个“雏儿”可纯情得很,他们的确不曾分房而睡过,却一直是分床而眠。
在澜心小院的那个家中,越无咎与施宣铃的两张床之间一直都隔着一道屏风,只有那么偶然的几次,他们才抱着睡在了一起。
却也仅限于抱着。
这还是越无咎用极强的定力才做到的,没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会没有反应,施宣琴根本想不到,越无咎对他的小铃铛有多么渴望,又有多么……珍视。
房里,听到醉酒的少年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数落着棒打鸳鸯的“施家老爹”时,施宣铃是又好笑又无奈,她只得不断摸着少年的后背,柔声安抚着道:
“对对对,阿越你说的都对,是我爹没安排好,可他估计也没想那么多,他今日对我说,始终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才进施府的九岁小姑娘,或许他从不觉得我已经嫁了人,在他心里,我还是他养在阁楼里的那个小女儿……”
说到这,施宣铃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父亲那张泪光闪烁的面孔。
“是爹不好,爹没能保护好宣铃,爹多么想一辈子护你周全啊,哪怕是把你永远关在那座阁楼里,只要你好好地活着,爹也能对故人有个交代了……”
所谓的“故人”,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指她那个早逝的阿娘了,或许是娘亲临死前对她爹千叮万嘱过,才令她爹如此极端,不惜将她困在了阁楼中,不让她与外界接触,不让她受一点风吹雨打,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能不让她受伤害,能护她平安周全,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她习惯了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大山里,感受着天地四时的变化,她不要所谓的庇佑,不要以爱之名的禁锢,她只想要自由,她宁愿张开翅膀,快活地飞翔在危险而又广袤的蓝天中,也不愿被锁在那一座只剩下无边孤寂的小小阁楼里。
她今日重回皇城,好似模模糊糊地触摸到了父亲一直以来深藏着的情感,或许父亲不是不爱她,而是对她有着别样的良苦用心。
可她不愿过上父亲安排的那种日子,人生苦短,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在这世上走一遭,做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交自己想交的朋友,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不留任何遗憾。
思绪正越飘越远时,施宣铃的腰肢又被少年掐了一把,他拥着她,仍带着一股孩子气:“我不管,你搬去跟我同住一间,我们睡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