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时，关河县城大门正要缓缓合上，却见不远处一人一马，如汹涌的急流，擦过厚重的木门，冲进城里，带起一片尘土，扬得守城士卒满身都是。

士卒们回过神来，揉着眼睛，边咳嗽不止，边骂骂咧咧，路旁的百姓见他们一副发怒的样子，纷纷躲着走，至于罪魁祸首，早就不见人影了。

城中花街，一处叫留春阁的青楼里，安静的雅间里坐了几个男子，伺候的姑娘们默不作声地斟酒夹菜，而几个男子低着头，并没有动作。

忽然敲门声响起，老鸨讨好的笑声从外面传来，房门一开，一个风尘仆仆的清瘦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一个男子向桌旁的姑娘吩咐道，几个姑娘放下酒壶碗筷，垂头静静地离开了。

只是她们在离开前，不约而同地偷瞄了来客几眼，他一定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虽然面带倦色，但相貌俊美，尤其眼神亮得惊人。

她们有些后悔走得这么快了。

老鸨替他们阖上门，桌旁几人立即起身，纷纷低头拱手，其中一人低声致歉道：“何少爷，是属下几个办事不力，让何夫人趁机溜走了。”

何岩扫了他们一眼，走到桌边坐下，声音听不出喜怒，“说说那天的事。”

为首的男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又说：“何少爷吩咐我们送的信，也已经送达王府了。”

何岩嗯了声，没再答话，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又自己斟满。

“请何少爷责罚。”几人单膝跪地，诚恳又惶恐地说道。

他们是受付成的差遣才过来的，事前付成就特意强调，这位何少爷不好惹，让他们务必仔细谨慎，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他们难辞其咎。

何少爷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他们感受得到，付爷所言不假。

何岩没有应声，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才慢吞吞说道：“不怪你们，你们起来，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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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替身

“我身无功名，不过一介商贾，各位不必行如此大礼。”何岩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夹菜，“如果你们觉得心中有愧，那就帮我一个忙。”

“何少爷请讲。”

“明天入夜时，把柳府二小姐柳心珍送到王府。”

见几人目露疑惑，何岩又道：“偷梁换柱，金蝉脱壳。”

“好，我等一定会将人送到。”

几人应声而去，亮堂的绣房里，粉帐低垂，红烛静静燃着，莲纹铜炉里飘出袅袅的香气，和脂粉香混在一起，充盈了整间屋子。

何岩依旧慢慢吃着饭，许是没有旁人在了，他才放松了些，握着竹箸的手微微颤着。

或许他就不该去祥城，让柳绡有机会逃离，让柳至图有机可乘，把她送进王府。原本他想尽快赶回来举办婚礼，然而现在看来，还是早些离开关河县为好。

要是继王真的见到了柳绡，或许他再也不能同她在一起了……

毕竟楚氏仍旧坐拥滔天的权势富贵，到那时，他就是想救柳绡，恐怕也要费些周折。

何岩放下竹箸，那个叫离雾的女子，看在自己把她送到继王身边的份上，应该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她应该清楚，一旦继王见到柳绡，她怕是要失宠了。

何岩枯坐一夜，天微微亮时，他离开留春阁，穿过人影稀疏的大街，去了柳府后门。

柳府的小厮打着呵欠，一开门，见有个灰布衣衫的人站在外头，吃了一惊，没好气地问道：“你谁啊？这么早到柳府来有什么事？”

何岩送上一封信笺，“劳烦把这封信交给柳心珍柳小姐。”

“切，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爱慕二小姐的穷酸书生！就凭你，二小姐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赶紧滚！”

“我与二小姐并不相识，这封信是代别人转交的。”何岩盯着他，“误了二小姐的事，可就不好了。”

小厮一听，又狐疑地打量他几眼，见他确实不像纠缠女子的痴情书生，便勉为其难说道：“也行，你等着，我这就送信去。”

何岩见他拿着信走了，这才转身，沿着高高的院墙，消失在小巷里。

柳心珍正挑挑拣拣地吃着早膳，一脸不满地训斥着几个丫头和老妈子，就见贴身丫头阿桃拿了封信进来。

“阿桃，那是什么？”柳心珍瞥了眼，问道。

“小姐，后门的小厮说有人特意送给你的。”阿桃仔细把信呈上。

柳心珍不屑地撇了下嘴，怕不是什么浪荡子跟她示好来了？真是烦人。

然而，等她打开信，从头看到尾，便陷入沉默。

阿桃在一旁不敢说话，只见小姐像变脸一样，整个人都高兴得恨不得飞起来。

“撤了吧，本小姐吃饱了。”柳心珍喜笑颜开地说着。

丫头婆子赶紧收拾了桌子，阿桃正疑惑着，就见小姐向她招手，她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就听柳心珍凑近她耳边，说道：“阿桃，今晚你一定要帮我个忙……”

“不、不行……小姐，万一被老爷夫人发现……”阿桃惊慌失措地答道。

“不会，你放心，就今儿一晚，以后，本小姐我呀，”柳心珍咯咯笑道，“不会亏待你的……”

阿桃不知道小姐到底怎么了，她伺候小姐十好几年，还真没见她这么开心过，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继王府里，离雾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楚必早已离开。翠枝伺候她洗漱完毕，让人上了菜，这才笑着说道：“恭喜姑娘。”

离雾愣了下，“怎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