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平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替床榻上的人掖了掖被子,随即鹌鹑一般跟着人出去抓药了。
祁瀛看着脸色苍白神色痛苦的人,眉头皱得死紧,方才回来的路上他都听那参军说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不见得毫无保留,但仅有的那些线索也够他拼凑出来事情的全貌了。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当年心软留那小子在京城这件事到底对不对了。
余光瞥到一边坐在八仙桌旁的人,祁瀛敛下心中异色,先是见了一礼,而后有些迟疑地开口:“方才情况紧急,忘了问候二位,不知道您二人与乌扬……”
他说着眼神再度看向那边,未尽之言不言自明,这两个人看起来身份不凡,能出现在丞相府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他看着眼生,下意识就想弄清楚那小子身边的人。
那二人闻言也起身作揖,身量高一些的青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着那双含笑的美目上下看了他一会才道:
“无碍,云游道士罢了,多年前与乌扬有些交情,昨日凑巧在京郊相遇,云游者四海为家,而得遇故交却不是易事。”
他点到为止,却也不会让祁瀛云里雾里,祁瀛有些恍然,曾经确实听说过这回事,想通了关节他当即点头作罢。
青年看着他适时开口,深邃的眼睛似藏着深意:“人现在还没醒,等在这里也是无用功,方才听管家吩咐下人烧水去了,不若这位……殿下,您先去洗漱一番,我与兄长先在此盯着。”
原本精神高度紧张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今听说人没事了,神经松懈下来后就是后知后觉的不适。
那青年说的在理,总不能到时候好了一个再倒了一个,更何况,从小良好的修养不允许他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人前。
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说道:“倒是我有些考虑不周了,既然二位是乌扬的朋友,那本王便先将他交与二位了。”
……
等人走出去很远,一言不发的白衣青年才开口:“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
“不是他。”刚把人劝走的黑衣青年盯着那人离开的地方,笃定道。
一黑一白,一个双手抱在胸前一个单手撑着桌面,正是和乌扬一起消失在那阵沙石刮起的旋风中的景澜秋和云意棠。
得到回答,云意棠抬起脚步向床边走去,他微微蹲下身看着榻上双眼紧闭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是对着身后的人。
“他现在似乎只有作为人的记忆,我们俩,他都不认得。”
或者说,关于他们两个,此时的乌扬只知道曾经与和师父云游的云意棠见过,而景澜秋是云意棠的同门,自然也算是他的故交。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景澜秋没有上前,他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转眼就能看到人,居高临下。
“承载仙体需要消耗一定的灵力,现在不论是道长还是我的□□都是有灵力的,因而我们并未受到太多限制,但此时的乌扬只是凡胎□□,他的身体承受不住。”
云意棠自然能明白这个道理,闻言不再说话,只是调动灵力覆在腹部的伤口上,他不能做的太明显,只能动动手脚让这伤好得快些。
腹部传来的暖流像一汪泉水,乌扬浸在其中不由得有些心旷神怡,连带着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云意棠松了一口气,不料下一秒他又忽然拧起了眉头,嘴里似有若无地在说什么,表情惊惧又痛苦。
刚输了灵力,这会儿不应该就发起烧了啊,云意棠有些疑惑地回头求证,而床上的人此时似乎苦恼到了极点,语无伦次低吼着。
此时两人都听清了,他说的是:“不对,不是这里,不应该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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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百世之缘11
有人向往庙堂高筑,有人倾心山野退隐,而乌扬所念,则是十年不入一回梦的雄壮边疆。
跌跌撞撞了小半生,再回头去看,原来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都留在了西北不见天日的风沙中。
飞扬的滚滚尘土里,矫健身姿将手中佩剑舞得风生水起,一招一式从他手上耍出来都带着多年如一日磨练后的得心应手,剑尖杀气毕露,让人看了不禁生惧,站在校场外不敢踏进一步。
一阵微弱的铮鸣破空而来,毫无预兆地抵上了来者咽喉,只需手上再施加一丝力气,那不速之客便会立时人头落地。
看清来者的脸后,他不动声色转手将剑收回,对着身后不知哪个角落略一发力,金属间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刚开了个头,那寒芒已经尽数回归剑鞘。
小兵不由得偷偷咽了口唾沫,那人顶着烈日练剑却未见一丝气息不定,甚至连想象中的满头大汗都没有,依然昳丽的脸庞只微微染了些许潮红,一双黑眸如水洗过一般明亮,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如此之人,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所向披靡。
军中从来无人敢在将军练剑时跑校场这边来,原本以为是兄弟们夸大其词,而今百闻不如一见,那小兵眼中既是害怕又是钦佩,还没来得及呼去心中浊气,只听得那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那小子如何了?”
被清冷的声音拉回现实,小兵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
说起来那个半大的少年,还要多亏了他自己才有幸一睹军中第一人的风采,因此听将军问起那孩子,他把一路上打好草稿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禀将军,那小孩儿烧已经退了,只是醒过来不吃也不喝,还非说要见您。”
要不是那小少年闹得这么凶,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来打扰将军的雅兴,本来这种事不应该拿来打扰将军,但那小孩儿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军给抱回来的,于情于理还是应该知会一声。
看将军把人抱回来时紧张的神色不似作假,等会将军只要一过去,那群不跟着他下注的傻蛋一定会赔得底裤都不剩。
正当小兵喜滋滋地计算日进账能多多少的时候,那人不咸不淡的话顺着满脑子铜子叮当响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那语气过于平静,让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见,既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进城寻一队途经江宁的商队,把他塞进去。”
他说得轻松,神色平静得仿佛他只是在谈论今天午饭吃什么,而不是在下命令要把一个大活人强行送走。
“是,将军,末将一定……”
斩钉截铁的回答戛然而止,那小兵眼底的错愕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抬头又对上了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他吓得四处乱瞟,眼神就是不敢再和眼前的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