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微的叹息，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姜回探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又在眷恋中僵直了手腕。敛着眉的人自然没有捕捉到这一系列变化，他只在记不清数了多少片雪花后听到了此生最不可能听到的话。

“若是有一天，你累了……”

平缓的话语如旭日照耀下的一汪暖泉，顺着耳朵流淌进身体里，冲洗着每一寸血管，温和得让人无端发困。

声音越来越渺远，姜忆强撑着睁开即将闭合的眼眸，第一次不是被冷言相向，他想再多听两句，可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里，没有他方才见到的，一声声域主砸在耳边有些刺耳，有些事情明了又暗，所有的感官都堕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暂得的光明不过是为了彻底拉着他共沉沦。

*

一道明蓝色的光出现在宫殿上方，不多时殿内庭院中多了一抹身影，静候的大臣双膝跪地，左手置于右手之上，随即额头紧贴手背，恭敬地对面前之人行了一个大礼。

“域主万安。”

背手站立的人，正是掌了权的姜忆。

得到免礼的指令，大臣起身，径直道：“域主此行，想是凤城那边仍旧未松口？”

“孤呈上天界的信件如何了？”

姜忆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这些年他三去凤城，三次无功而返，既然结果已经让众人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自揭伤疤。尽管幻域不够资格上那九重天，但也总比求凤城来得让人信服。

身后的大臣闻言却是忽然变了脸，良久才一脸压抑道：“域主容禀，天界至今……并无回音。”

“……并无回音……”短短几个字像窖藏的麦芽糖，味道深浅不一，姜忆细细咀嚼着，临了也不知道是妥协还是赌气，他食指轻点了下面前矮树的绿叶，尽管充盈着丝丝绿意的叶片并不能体会此刻他的心境。

“罢了，不急于一时。”

姜忆语气平淡，但身后之人却没有他的从容，“哼！凤城那位还真是知恩不图报的楷模，先主为了助他平乱把命都搭在战场上了，如今敌人转了个方向来攻幻域，他倒是大言不惭了起来……”

“吕卿”

“域主恕罪。”他是先主当权时的那一批人，算是看着姜忆长大的，姜忆的心性他自然知晓，而今四周那边的耳目自然只多不少，这是在阻止他犯错，他晓得。

吕岩的话无异于把他心里早已经和血肉长在一起的刺拔出来，等伤口开始流血了再狠狠地掼回去，疼得人说不出话。

姜忆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想将人挥退，门外有人通报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高呼吕大人，走近了冷不丁看到多日未见的姜忆，一哆嗦跪得笔直，战战兢兢地问好。

既然能如此急切地进来找人，想必不是小事，他摆了摆手让人起来，恢复冷脸的士兵不敢耽搁，一字不落地汇报情况。

“禀域主、吕大人，城外有线索。”

*

二人眼看着乔装打扮后的姜忆从那个熟悉的黑衣人手中夺过了一个粗布包裹的卷轴样物什，那黑衣人似是对被这么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算计了觉得不忿，追着他时放出的暗器都带了十分气力。

突然变换的场景让人有些不适，但看到他手里缓缓展开的图卷，云意棠和阿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

那正是阿齐口中所说的凰宿图，细看身侧阿景一瞬间由吊儿郎当变得凝重的神情，云意棠觉得，姜忆手上的十有八九就是如假包换的凰宿图。

只是，那强大阵法中的核心又是如何落入那黑衣人手中的？

姜忆似乎也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但当下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其中的秘密，便被人慌乱打断，来人叫吕岩，云意棠认得他，将将看过的人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之前见他哪怕气急败坏也仪态端方，而今看起来慌乱中还夹杂隐隐的恐惧之意。

“域主，那伙人集结了大批人马，正在强攻，目测……目测不下二十万……”

“什么，二十万？！”

二十万人……而今幻域余下的人撑死了也不够十万，除去老弱病残则更是所剩无几，二十万人，一对十他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一时间脑子里过了很多个想法，姜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低低地笑了出来，语气里满是嘲弄：“二十万人，他们还真是舍得下本，可我偏不如他们的愿。”

“域主听老臣一句，幻域的结界自先主战死之时以遭受重创，如今对于这些人的强攻根本无法抵抗多长时间……趁着还有时间，臣派人送域主离开。”吕岩只当自己的君主魔怔了，他在准备调动其余人马誓死抵抗之余强抽出一丝精神为姜忆打算。

可姜忆却不为所动，他随意拿起桌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空白卷轴，一步步地走出书房，最后在露天的庭院里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对着此时还满脑子为国捐躯的吕岩道：

“吕卿可知，他们大费周章为的是什么？”话音落下，他也并不等吕岩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将卷轴放下来，“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之前总是碍于找不到合适的介质……而今哪怕誓死护着它也不一定能带出幻域，倒不如与我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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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主视角会少一点……不要打我，下一章一定就回归主线了，我保证（小声bb）

第29章 凤凰啼血21

直到被信任之人一手推开，姜忆脸上大功告成的喜悦之色都还没来得及褪去。

他像一只被放上高空后突然断了线的风筝，借着风力不至□□速下落，却不受控制地离引线越来越远，甚至等不到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便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宫殿被人破门而入，其外则遍布血色。一切都恰如其分，像是早就被人安排好了一般。

发色被幻域多年霜雪染得灰白的老者从容不迫，那些恶意的逼问没能喝退他坚定的目光，而那些解脱般的仰天大笑却有如出鞘的利刃，扎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让人生疼，让人难忘，让人想顺着本能去挣扎。

“道长可是哪里不舒服？”

少年自方才便一直若有所思，想要和云意棠说些什么，却不料他脸色竟如此苍白。

身旁没有可以反光的东西能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但从少年的表情来看，云意棠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

托言说是昨日没休息好，云意棠在阿景意味不明的眼神中陷入沉思。

有些东西浓缩成寥寥数语记载在如死物般的书册里，任人看了多少遍都无法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威力，而就在刚刚，姜忆转过头的那一瞬间，云意棠脑海里那些抽象的文字一个一个地具象化在他一瞬间苍白的脸上，又在瞬息间随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流逝无踪。

或许是不想让人担心，姜忆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云意棠看得清楚，保护剩下的几万人，毁了他一半不止……

那些雾气不知何时又开始弥漫，它们如同顽皮的孩童，跑着跳着，用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挡住人的视线，却一脸纯良无害，看不出一丝恶意。

数不清到第几个呼吸，雾气完全遮盖了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云意棠只觉得他们悬浮在半空，脚下绵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他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脚步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忽然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