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祝吾皇万寿。”
站在玉阶明光下的男子身形削瘦,长指持着玉杯温声间都是靡靡悦耳,广袖锦袍随风微动,须臾竟是有种仙人要乘风而去的错觉。
这便是后梁的少主了,楚娈愣了愣,这样异于凡人的天人之姿足以让人窒息。
怪不得容钦不允她见。
“少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楚娈瞬间的失神后,很快恢复了正常,如此的美人,她不禁柔了柔声,毫无知觉便将杯中的御酒一饮而尽,再看那仙姿玉骨的梁少主,人已是缓缓含笑离去。
而后再有宗亲来敬酒,声音都似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在耳边恍惚回响。
直到容钦朝她看来,寒戾的目光似笑非笑,惊的她彻底清醒。
今日晋王亦是入宫,依着君臣之礼来与楚娈敬酒,楚娈颇为敬重这位皇叔,身为天家贵胄,少时却戎马疆场,比起她那越来越糊涂的昏君父皇,简直是……
“皇叔乃是朕的长辈,无需多礼。”
晋王年逾四十,也是个风度极佳的美男子,只是近年来被权阉相逼的总是大病不起,行动间都有些羸弱,楚祯上前搀扶了父亲,代之敬酒。
“陛下万寿。”
楚娈笑着回之,杯中的酒又是饮的干净,待晋王父子退下后,缓缓吐了口浊气,头脑却无半分失智,大抵仍旧记得她上次喝醉的事情,这酒是容钦让人端来的,怎么喝也不会再醉,反倒口齿留香,清甜不已。
宫宴过半时,楚娈已是无趣,提前回万清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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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热,楚娈换了那身累人的龙袍冠冕,行在侧殿宫廊上,小安子在前头小心翼翼执着宫灯照明,寂静中只闻虫鸟喓喓,上了两尊白玉麒麟间的玉阶后。
“你便在外头候着,若有人来……”
小安子悄然熄了宫灯,身子半藏在蟠龙华柱下的阴翳中,连忙低声回道:“陛下放心,奴知晓该如何。”
楚娈这才入了殿去,楚祯早已等候在内,纱幔半垂的南窗下,他负手而立正在眺望远处的禁宫,今日月色正佳,银辉下的一切都蒙上了斑驳光芒。
“堂兄。”
楚祯闻声侧身过来,看着从细雕龙凤的博古架旁走来的楚娈,她又长高了些许,没有龙冕遮蔽,粉雕玉琢的脸儿在灯火中愈显得精致完美,甚至透着一股不属于男儿的娇媚。
雪颊生绯,樱唇嫣嫣。
“堂兄?”楚娈走近了些,看着微怔的堂兄稍稍蹙眉,忍不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白皙手儿细小的让楚祯瞳孔一缩,脑中那些形容女子的华丽辞藻片刻烟消云散,连忙后退了半步躬身颔首行礼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陛下。”
临近窗畔,金雀台上的烛火有些淡,坐在不远处的巨大鎏金彩画自鸣钟一下一下地响着,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堂兄寻朕有何事?”
楚祯看着面前的小皇帝,白底的金龙袍穿在她身显得有些宽大,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娇小,不由想起她穿女装的模样来,现在的她比前几月更美了。
脑中想的是一回事,口中说的却又是一回事。
“陛下,如今权阉作祟,朝纲不复,尤是容钦那阉奴更甚狂妄,侮蔑忠臣,操纵东厂滥杀无辜,便是连陛下您……都只能做傀儡之君。”
楚祯愈说愈动容,俊朗的脸上一派愤怒难当,说及容钦咬牙切齿,再说到楚娈,他目光一痛便跪了下去,楚娈一惊忙伸手去扶。
“堂兄快起来!”
楚祯并不起身,跪在地上摇头续道:“陛下乃是我大楚的天子,如何能被那些阉人控制,臣与父王早听闻陛下在宫中不得自由,只恨手无实权,救不得陛下于水火之中,是我等无能!”
他声声痛彻,俊秀的容颜染着悲怆,抓住楚娈的手重重一握。
“陛下,阉党不除,皇权一日不回,容钦活着一日,我楚氏一族便岌岌可危呀。”
楚娈也顾不得手上的疼,她想除掉容钦的心思,存了不是一日两日了,怒极时说要杀容钦的话,更不是说说而已,他加诸给她的恐惧和屈辱,她都要还回去的,如今楚祯撕开了这扇窗户纸,她欣喜之余也有些犹豫。
“堂兄所言甚是,可权阉如今势大如天,朕虽身为帝王也奈何不了他们,又谈何扳倒容钦。”
“陛下。”楚祯站了起来,穿着绯色世子朝服的修长身体倾向楚娈,郑重说道:“有办法的,太上皇手中尚且还有一块虎符可调动西营三万大军,陛下只需去行宫拿到虎符,接下来的事情便由臣与父王来做,届时必定为陛下诛清权阉,拨正朝纲,陛下再行亲政,方可惠及黎民。”
“虎符?”楚娈迟疑,并未因楚祯的话而激动,反是思量那不曾听说过的东西,微微皱眉。
“正是,此事甚秘不为人知,臣也是从宗正处得知,此符一直掌握在太上皇手中,如今行宫皆有东厂把守,也唯有陛下才能接近太上皇了。”
楚娈登基后,姚显便将她那瘫痴的父皇移至武山行宫去了,她只见过父皇一次,之后便再未见过。
“这……”
楚祯忙道:“陛下,此事万不可犹豫,容钦狼子野心,虽是阉人之身,也不妨他效仿赵朝刘高篡位为帝,到那时只怕要赶尽杀绝的。”
百年前赵朝刘高亦是阉人,毒杀幼帝后便龙袍加身称帝,杀尽皇室,脾气暴戾无常,最喜酷刑下人,在位十年才被起义军烧死在帝寝中。
楚娈有些失神,耳畔蓦然回响起容钦的声音来。
我容钦此生只会喜爱一人,也只你不可。
得不到楚娈的回复,楚祯敛眉,颜色偏浓的狭长眼瞳微动,徐徐道:“陛下可知,您的生母是死……”
“原来晋王世子在此处,倒叫人好生找。”
蓦然传来的声音幽幽清朗低醇,却惊的殿中两人俱是神情大变,楚娈倏地转过身去,正对上容钦冷戾含笑的目光,心头一凉,完全不敢深思那些话他听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