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家业复兴?靠着翠柳,能做到吗?江太太的头又轻轻摆了摆,往外面看去,仿佛能看到翠柳,李氏也想知道答案,但所有的答案,都需要时间来给予。

“哥哥,你可得记清楚了,我这会儿,是你堂弟。”翠柳在那叮嘱翠能,翠能点头:“是,我啊,是你堂兄,可是翠柳,为什么你……”

翠柳咳嗽了一声,翠能立即改口:“是,三弟,为什么你以后要用我的名字在外面行走?”

“因为用哥哥你的名字,我才能名正言顺啊!”说着翠柳就停下脚步:“好了,大哥,这会儿已经到了,你不要说话了,所有的话都是我说。”

从翠柳回来,翠能已经习惯了妹妹发号施令,这会儿也不例外,只是对翠柳点头,而翠柳就站在这家店铺门前,看着这店铺。

铺子里面的伙计很快就看到了他们二人,既然别人站在了自己家的店铺面前,这伙计也就走出来,对翠柳和翠能拱手:“二位客人,想是要来买什么?”

“我们不买什么,只是要和贵东家,来算一笔账,还请把贵东家请出来,就说,江家的人还没死完,有些账,该算了!”翠柳的话让伙计吸了一口冷气,接着他就认出翠能了,于是这伙计笑着说:“江大爷,许多日子不见,您这阵身子骨好了些,都能到我们家走动了?只是东家虽说曾在江家做过些时日,可后来走的时候,那账目都是算的清清楚楚的,没有什么可欠的!”

没什么可欠的?翠柳冷笑一声,就看着伙计:“我说要寻你东家,就要寻你东家,怎么,你是在这合了本,能代你东家做主?”伙计见翠柳来者不善,而翠能是个好欺负的,自然不去搭理翠柳,只是一味地对着翠能说话:“江大爷,这话呢,也要有可说的,怎能……”

翠柳已经一把把伙计推开:“让开,我要见你东家,轮不到你在这嘀嘀咕咕罗罗嗦嗦的。”

“这位爷,别一口一个江家,江大爷姓江,我看在他曾是我东家的东家份上,才敬着他,您呢,到底哪位,怎么这会儿,就代江家人说话?”伙计见翠能不说话,翠柳又在那不依不饶,就对翠柳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翠柳又笑了:“我既然陪我大哥来了,我自然也是姓江的,你们也别打错了主意,以为我们江家是什么孤零零一家在这城内。光这几辈子的老亲,就有好几家!”

“几辈子的老亲?”那伙计冷冷一笑:“谁不晓得你江家的女儿,脾气大的很,前些日子才被王家休了,你江家别的亲眷也都破落了,没什么好亲可靠,这会儿,你来说什么老亲不老亲的话。我告诉你,要还知道要脸,那就顺顺当当地说上几句好话,我们东家也能接济你几两银子,若是不好好说话,那也只有棍子伺候了。”

啪的一声,伙计面上已经挨了一巴掌,伙计不由伸手去捂自己的脸,而翠喜已经看着他冷笑:“怎么,不挨上一巴掌,你不晓得好好说话?让你东家出来,我们江家,也是有会算账的人的!”

伙计这会儿回神过来,就要用头去撞翠柳:“好啊,你打我,你敢打我,你不过一个破落户家出来的人罢了,竟然敢打我,我要和你见官!”

翠柳的身子只微微一晃,就晃过了,依旧站在店铺门口,伙计没有撞到翠柳,回身过来还要和翠柳掰扯,翠能已经轻声道:“三弟,这事儿,这事儿,不如我们改天……”

“没什么改天的!哥哥,你就是太好说话,才被他们这般欺负。”翠柳早就动了真气,袖子一挽就对伙计道:“我晓得你在这店里,也能做一半的主,你东家在那做缩头乌龟,好,那我就和你算算账!你方才口口声声说,当初离开江家时候,那些账目都是已经算清的了,那我问你,卖宅子的三千两银子,无故少了五百两这是什么原因?还有,你们店内有一样镇店之宝,是我们江家库内的,名字也好听,叫满地锦绣,是前朝传下来的一幅刺绣,几百年了,色泽一直都很好,当初这幅图,在帐上说的是变卖了,变卖了一千银子,那银子呢?”

这伙计不过是欺翠能为人老实,又不会撒泼,才公然欺负的,谁知翠柳开口就是这两件事,这会儿打又打不过翠柳,毕竟在这街上,翠柳能不要体面,这伙计却不敢不要体面。因此伙计脖子一梗:“我不晓得!”

“不晓得,那好啊,就让你们东家出来说话,是个男人,就不要缩在屋内不出声。”这会儿已经有人见这边起了争执,纷纷围过来,翠柳见人围的多了,胆子越发大了,声音也放高了:“列位,这店铺的东家,和这铺子内的伙计,昔日都是我江家的,他们趁我们江家遇到丧事,在那弄空账,做花头,才开起这么间铺子上,我们家这会儿看了帐,晓得了些蹊跷,因此才寻上门来,并不是无故前来。”

翠柳虽然努力地压低嗓子,好让声音变的低沉更像男人,但说到后面,声音还是带出几分女儿家的味道来。翠能不由轻声喊了声:“三弟,不要……”

翠柳也发现自己后面的声音带上几分女儿家的味道了,翠柳急忙掩饰一下,就高声继续说:“列位都晓得,我大哥身子骨不好,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这会儿还是我死活劝着,才肯前来,都这样了,这店铺内的东家还不肯出来,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市井中人最爱听的就是这样的事情,频频点头,伙计着急了:“列位,列位,他们乱讲,当初账目都是清楚的。”

那东家姓朱,原本在江家时候人都叫他一声老朱,现在出来自己做了生意,别人都敬他一声朱朝奉,早认出翠能的他一直躲在屋内不肯出来,这会儿听到外面人开始议论了,这才急忙走出来,对众人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江大爷,既然您来了,那就先往里面请,我们好细说说。”

这朱朝奉打的什么主意,翠柳一下就想到了,翠柳冷笑:“怎么,想把我大哥叫进去,然后用言语刺的我大哥说不出话来,顶好再吐两口血,两位就当做什么事儿都没了。”

朱朝奉在里面听着,也晓得是翠柳不好惹,这会儿听到翠柳把自己心事说出,不由看向翠柳,翠柳也丝毫不害怕地瞧着他,这朱朝奉当日在江家时候就是个笑面虎,这会儿面上越发喜庆了:“这位是……”

“我是江家的,行三,和大哥是同一个祖父的,怎么,你没见过我?”翠柳反问,朱朝奉本就觉得翠柳有几分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从哪儿见过,等到翠柳说出这话,朱朝奉才恍然大悟,既然是江家的,那必定是江老爷丧事的时候,江家来了许多的人,想来是那时候见过。

因此朱朝奉也笑了:“原来是三爷,记得记得,四年前在葬礼上的时候,您哭的什么似的,当时我还去劝您呢!”

翠能本打算为翠柳掩饰,谁知道翠柳竟编出这样一番话来,更稀奇地是,朱朝奉还顺着这番话说,翠能不由大感惊奇,看着翠柳不晓得该说什么。

而翠柳已经笑了:“是啊,四年了,那时候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第九章

这声长大了,意味深长,朱朝奉是做老了生意的,怎么会听不出来呢?朱朝奉也点头:“是啊,都过去四年了,不知道三爷今儿来,和我算什么账呢?毕竟,当初的账目是清清楚楚的。”

说着朱朝奉就看向翠能:“大爷,当日那账目,我是交给了您的,您也过目了,并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这是看翠柳不好拿捏,就转向自己了,翠能虽然人软口拙,可这会儿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听翠柳的,因此翠能只抱歉地笑笑:“朱大叔,您也知道我向来在做生意看帐上面都笨得很,家父在世时候就说过许多次了,那些账,我也看不出什么来,还是三弟说这账目有些不对,所以才来了。有什么,你和三弟说。”

翠能一推二五六,朱朝奉还是能想到的,所以朱朝奉就看向翠柳:“这么说,江三爷是真的认为,当初我在账上动了手脚?”

“朱大叔,这账上有什么,你比我更清楚!”翠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这句反问让朱朝奉的脸色往下一沉:“江三爷,不要血口喷人。”

“这么说,朱大叔认为,这账的确是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问题了?”翠柳淡淡地说着,还看向了伙计,伙计这会儿已经糊涂了,但还是想着要护着朱朝奉,急忙点头:“对,这账没有问题。”

“好一句没有问题!”翠柳等的就是他们这句,翠柳已经把账本拿出来,丢在朱朝奉面前:“朱大叔,还请仔细看看这账目,为何五千银子,到了这里,就只剩四千七百五十两了?”这做账房的,惯例有个九五回用,主人家也不是不管的,朱朝奉做账时候还没忘记把这九五回用写上,此刻听到翠柳质问,朱朝奉刚想张口说这是惯例,就想到了翠柳方才问自己的话,顿时闭了嘴!

而这一闭了嘴,就让翠柳冷笑:“这两百五十两银子,虽说不是什么大数,但在我江家这个时候,这笔银子却是少不了的,还请朱大叔把这上面少的那些银子,全都给我!”

这账本密密麻麻,也记了好几年,惯例的九五回用,也有了三四千银子,朱朝奉不是拿不出来这些银子,而是被人追索九五回用,简直就是打到脸上的巴掌,但朱朝奉也晓得,若不肯拿出这银子,这账本现就是证据。

偏偏这时候那伙计见朱朝奉急了,自己也在那插嘴:“江三爷,您这就是外行了,这做账房的,九五回用也是惯例,从来都没人管的,为何您就在这里管?”

伙计这话一说出口,朱朝奉就晓得坏事了,刚想呵斥伙计,翠柳已经冷笑:“好一个九五回用,若是我江家繁盛时候,赚了银子,那你们九五回用我也只能说一句,这是惯例。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账?那时候我们江家,一两银子都要掰开两半用,还要九五回用,你们这是什么心,要挖空我们江家,让你们发财才成?再者说了,我们江家亏待你们了吗?朱大叔,您在我们江家时候,一年两百两俸银之外,分红,四时八节的礼,一年也有四五百银子,您女儿出嫁之时,我……伯父还送了二十两金子的金首饰添妆!您在我江家二十来年,看我江家落难也就罢了,怎还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九五回用?”

翠柳这番话说的围观的众人都点头,翠柳见众人点头,自然是机不可失,又对那伙计道:“你这伙计,我记得你,在我江家做了十来年了,初来时候,才十三岁,那时候个子都还没有桌子高,鼻涕都拖在上面。这么些年,从一年五两银子的学徒,到我江家败落时候,一年也有三十两的俸银,年底分红,也有二十来两银子,你丰衣足食,讨了婆娘不说,还生了两个儿子,把你爹娘从乡下接来,赁的房子就在江家后面,你爹娘来的时候,还去给伯父磕头,说多亏了伯父多年的照顾。这会儿,你全忘了吗?九五回用,亏你说的出口!”

翠柳说到这里,不由有些鼻酸,但还是强忍住泪,只对朱朝奉冷笑:“我只是来算这该算的账,我也晓得,你们九五回用,是账房里面各自分的,朱大叔,还有你,各自分了多少,都拿出来吧。这是我江家救命的银子。”

“你,你就不顾体面了吗?”朱朝奉先是被翠柳这算账的架势给吓得愣住,到了这会儿,又听翠柳要自己拿出银子来,好半天才说出这句,翠柳冷笑:“体面?朱大叔,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们也都晓得,我姐姐被王家休了,她是个好强的人,气病了,这会儿在家里躺着,养病呢!只怕活不得多少日子了。这会儿,我江家,眼看着就要家破人亡了,您还问我要不要体面?难道我们江家的人。顾了体面,没了银子,全家活活饿死了,你们到时候就在我们坟上哭一声,这点体面,朱大叔,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九五回用,这会儿也就说不出什么,应得不应得的。”

体面?翠能看着翠柳,自己鼻子也开始酸涩起来,若是自己当日,若是自己当日,翠能长叹一声,对朱朝奉拱手一礼:“朱大叔,其实今儿,我原本是不想来的,但三弟说,他说,我江家,不能这样了,不能忍饥挨饿,却看着昔日那些,那些……”

翠能话没有说完,泪就落下,于是翠能用手遮住面:“我本就是个无能的人,只能说,三弟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旁的,朱大叔,您要笑话我也好,要做什么也罢,我都受着。”

翠能脸上的泪,朱朝奉看的清楚,围观的人也看的清楚,就有人不免想起江家当日的好处来,已经有人叹息:“朱朝奉,不过就是不多点银子,千把银子,你又不是拿不出来,还有那伙计,你当初分了多少,这会儿就拿出一些,你们还有这铺子,这江家,只怕就是要……”

坐吃山空这句话,终究有人没有把它说完,翠柳的眼却闪闪发亮,不管是不是坐吃山空,不管为了什么,现在,银子才是要紧的。

“大爷,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当日我们确实也从中落了些银子,不过我并没有拿了全部,毕竟那么多的人呢,当日,我不过就是分了一千一百两,这会儿,我拿八百两出来,毕竟我这铺子,还要做生意呢,你留三百两给我,我总要进些货物!”

众人都这样说了,朱朝奉晓得今日不吐出点银子来,那是不能善罢甘休了,只能咬牙拿出八百两。而那伙计也想清楚了,只能对翠柳说:“朱朝奉得了这么多,我就少了,我只有一百二十两,这一百二十两已经拿回乡下,买了三十亩好田,想着以后慢慢地凑,等到凑足一顷地,就回乡下,不再这里了。我,我家里全部积蓄,只有五十两,就,就先拿出这五十两来!”

翠柳看着朱朝奉冷笑:“朱大叔,您当我是三岁孩子那样哄呢!”翠柳这样说,朱朝奉就晓得不能善了,他的脸一沉:“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