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你就这样看好他?”夏天青有些怀疑地问,竹叶笑了:“是啊,我很看好她,因为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这句话中的意思,夏天青没有听出来,而竹叶也不会再多说,入主行会,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这些事情,都要一步步地走。竹叶已经笑着道:“那几艘船上的人,我已经递过去消息了,他们虽然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但若真能和行会合作,他们也很欢喜。”

能开这样牙行的人,都是背后有人的,聚集在一起,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陈老爷急于想从老苏这里入手,也是想打压这些牙行,好让行会真正地一言九鼎。谁知道却被老苏和夏天青设了圈套,弄的身败名裂。而竹叶所能和行会谈判的依仗,也是这些牙行。

夏天青点头:“那这边就拜托你了,城内的事情,我和老苏会安排妥当!”

竹叶点头,二人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等夏天青要离开,忍不住回头询问竹叶:“你说,江翠能和你是一样的人,可是他明明是江南富家少爷,和你身世不同,为什么你……”

“想法是一样的。夏爷,你和老苏都和我结识很多年了,特别是老苏,对我的情意我能瞧出来,我并不是草木,岂能不动心,但我为何一直拒绝?”

竹叶反问,夏天青挑眉:“或许是因为那个人!”

竹叶笑了:“他已经走了,他有他的路,他不会回来了。夏爷,其实是,你也好,老苏也罢,都没有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瞧,你们只是可怜我,怜惜我,我呢,从小生在船上,也是吃这口饭的,要得到男人的怜惜,可怜,从他们手中讨钱花,这些本事,我想通珠江,都没有人比我更强!”

昔日的红阿姑,讨人欢心的本事,那当然是没有比她更强的了。夏天青细细回忆,自己和竹叶交往这么多年,心中确实也存了一分怜悯,一个女子,只能这样讨生活,还生的这样娇弱美丽,自然该多被怜惜。

而此刻,竹叶的话,就像一个个耳光打在夏天青脸上,“可我也是人,我也希望有一日,被人当做人来看待。而江翠能,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把我,当做一个人来看。他称赞我的画,说我写的字好,有没有带有亵玩的心,我懂!”

“我和老苏也没有,也没有亵玩的心!”夏天青急忙解释,竹叶笑了,笑容如同雨后的阳光,那样灿烂夺目,接着竹叶的神色就变了:“是,你和老苏,确实没有亵玩的心,可是你和老苏,一直都在可怜我,而我唯独不想要的,就是可怜!这么多年在船上,我见过的男子太多了,那些可怜我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夏天青张目结舌,没想到竹叶心中竟是这样想的,但仔细一想,却也平常,竹叶若不是这样的女子,怎会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师爷相好过的女子也不少,但最多也就是要宅子,要首饰,要衣衫,多要些银钱傍身,而只有竹叶,要的是牙行。纵然师爷只能给竹叶一艘船,让她半公半私,但之后船上的生意是竹叶撑起来的。

“是我想错的!也许,老苏也想错了。”夏天青的叹息被竹叶听到了,竹叶微笑:“老苏是个好人,等这件事了了,你劝老苏,或娶妻或纳妾,再不济买个婢女伺候着,给他生个儿子,也免得他心心念念。”

“你这样说,是不是老苏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夏天青反问,竹叶点头:“从老苏心中生出可怜我的心思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原来如此,夏天青对竹叶拱手:“是我们错了,我们就不该把你,当做普通女子看待。”

“不是你们错了,是这世道,没有给我这样的女子,正正经经的活路,这条被良家女子,躲避不及的路,确实我求也求不来的一条活路。”竹叶感慨万分,夏天青看着她,求都求不来的活路,竹叶为了这艘船,为了能做正经生意,不晓得付出了多少。

世人都赞美她们的从良,忠贞,却无人愿意知道,她们在做出这些决定之后的处境,甚至于,她们还要顶着世人的眼活下去。看来,老苏永远得不到竹叶的心了,不是老苏不好,而是竹叶已经不愿意再像世间女子一样,依附一个好男子,然后过世间女子该过的日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贤良淑德。这些,她统统都不想要了。

夏天青下了船,坐上车,还是在那长吁短叹,木恩今日没有赶车,而是靠在车厢上睡觉,听到夏天青的长吁短叹,木恩有些奇怪地问:“大爷,您这是怎么了,从竹叶姑娘的船上下来,你就长吁短叹的,竹叶姑娘给您脸色瞧了?”

“没有,竹叶怎么会给我脸色瞧?”夏天青觉得木恩在耳边很烦,伸手要他出去,木恩又在猜:“那是,您为行会的事情烦心。”

“行会的事情有什么可烦心的?”夏天青反问,木恩双手托腮:“不是外面都这么多谣言了,您为什么还不烦心,再说了……”

第七十一章

“木恩,你今儿是怎么了?”夏天青瞧着他,索性也不打算打盹了,只是反问木恩,木恩长叹一声:“我啊,就是在想,大爷您这些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到时候我们就好回家。”

回家?回家乡吗?若不是家乡还有老父亲,夏天青根本不愿意回夏家大宅,尽管夏家大宅很舒服,夏天青自己住的那个院子也收拾的很清雅,仆从们更是俯首帖耳,可夏天青还是不愿意回去,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兄长,不愿意听到他阴阳怪气的声音。

“怎么,你想你媳妇了?”夏天青过了好半响,才问出来,木恩笑了:“我这,怎么会不想呢,再说我媳妇,那可是一等一的贤惠。”

木恩的媳妇,原本是夏家佃农的女儿,嫁了木恩之后,就进到内宅服侍夏天青的妻子,多年下来,已经成为夏天青院子里必不可少的人,人都称她木嫂子,是个极其爽利能干的。若不是因为有她,夏天青也不会出来的那么放心。

“是啊,你媳妇,是贤惠。”每次说到这些事情,夏天青都觉得索然无味,而木恩已经欢欢喜喜地开始夸起自家媳妇来,是多么地能干,做的那手饭菜,怎么吃都吃不厌倦,还有,还有自己的孩子,一儿一女,都聪明活泼。夏天青听着木恩说话,思绪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

“老爷说了,要让两个孩子都进到家里学堂读书!”木恩这句话让夏天青做起来:“不要送到家里学堂。”

“为什么?”木恩惊讶地问,夏天青晓得木恩从来都是听自己话的,不用对他多说什么,所以夏天青只简明扼要地说:“家里学堂不是不好,但他们去了那里,难免会被当做陪读的!”

“陪读也没什么不好,大爷,我这不就是伺候您,那我的孩子,接着伺候小少爷他们,也是……”

木恩的话被夏天青打断:“木恩,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下人看待,你从三岁那年被我爹爹救了,来到我身边,说的是做伴当,但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做亲兄弟看。你晓得,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另外几个哥哥,都是大娘生的。”

木恩连连点头,夏家的这些事情,木恩也是知道。夏天青缓缓地道:“而我呢,未免也太能干了,我若不能干些,或者大娘还会放心,这会儿,我太能干了,爹爹又喜欢我,哥哥们偏生一个都读书不成,经商也只能守成,大娘看我,就是那眼中钉。”

“我明白了,大爷,您是担心,我的孩子们去了学堂里面读书,就会和那边的少爷小姐们关系很好,然后就……”说着木恩就重重地用手击打另一只手:“太太的心怎么那么坏呢,就想着要离间我们!”

“她并不是离间,她说的话,都是光明正大的话。木恩,我不愿意你的孩子们去我们家里的学堂,是不想让他们以夏家下人的身份长大,木恩,爹爹总有一天会过世,而我迟早是要分出来的,到时候,不管他们怎么分,我都不会说别的,只是,你一定要跟着我!”

“我当然要跟着大爷您。”木恩想清楚了,就欢欢喜喜地:“我这就写信回去,让我媳妇把孩子们从学堂里接出来,然后送回她娘家,就说,孩子们总是要务农。”

“这样也好,总要多给几两银子。”夏天青叮嘱一句,木恩已经笑了:“银子的事儿,您放心,我啊,一年准备二十两银子,就够我岳父一家的嚼裹了。”

木恩说着就又开始打瞌睡,夏天青闭上眼,这些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而不需要这样不断地筹划,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

翠柳和小森在街上转了半天,又去茶楼酒馆打听了些消息,现在外面的谣言都指向夏天青,而在众人看来,夏天青就是那个最坏的。

翠柳走出酒楼,站在街上开始唉声叹气,小森不明白翠柳为什么唉声叹气,只是在一边道:“东家,您瞧,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回家。”

“回家回家,你难道不晓得,回家以后,你永远就只能拿一年十两银子的俸禄!小森,这一年十两银子,你养不活你们全家。”小森抱着脑袋,仔细思量了半天,就对翠柳道:“养得活养得活!”

什么养得活?果真就见小森开始算起账来:“你看,我在这里,一年十两银子,可是我吃住都不花钱,还有衣衫,东家您每年都会赏我两身衣衫的,我把这些衣衫都存起来,可以拿回家去给我爹娘他们改了穿。然后我家里还有几亩地,日日苦做,也能出些粮食出来。还有,还有,这十两银子,看起来不多,但换成铜钱不少,这铜钱用来买油,买粗布,也够了。”

真这样算了?翠柳差点气的一口血喷出来:“我是让你这样算账的吗?”

“我这不是,想算给您听听?”小森一脸讨好的笑,翠柳刚打算拎着小森的耳朵,教训他这些银子,到底要怎么挣,就看到有辆马车从自己身边经过,接着那马车停在前面,木恩的脑袋露出来:“江大爷,原来您在这街上呢!”

看来是夏天青回来了,这又是马车,又是木恩跟着去了,还去了这么一天,看来夏天青是去寻竹叶去了,对,竹叶在这城内,也是很熟悉的,她必定能出个什么主意。于是翠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上马车,掀起车帘就走进车厢。

车厢本就不大,已经坐了木恩和夏天青两个人,再上来一个人,这车厢骤然就很挤,木恩差点就要挤到夏天青了。

而翠柳已经坐在夏天青面前,双眼睁的大大地:“你是去见竹叶姑娘了吗?竹叶姑娘怎么说?”

“你一脸的慌张,是不是现在城内的局势,很糟糕?”夏天青没有回答,反而反问,翠柳点头:“何止是很糟糕,是非常糟糕,我都怀疑,你要经过苏家货栈那条街,会被那些商人从车上拉下来,然后活活打死。”

翠柳说的有些夸张,夏天青却笑出来:“这样吗?木恩,你告诉车夫,不要走原来的那条路,要经过苏家货栈的那条街。”

木恩应是,趁机钻出去,翠柳听到夏天青的话,更加奇怪了:“你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是回避吗?而不是要经过那条街道。”

“我就想看看,这条街道,这会儿成什么样子了。”夏天青掀起车窗的帘子,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太阳落山,但本城并没有什么宵禁,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如果这会儿在码头,还有人连夜卸货。夏天青看着外面,面色有些凝重。

翠柳想说话,但欲言又止,罢了罢了,就等他到了哪里,仔细看看,才晓得原因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