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就让她待在这里吧,晚上再回去休息。”

韩疏阅先到了ICU外边的医生办公室,韩毓薇不肯下地走,他就只好抱着人和医生谈话。五十多岁的医生摘了眼镜坐在办公椅上自下而上地打量了年轻男人和小女孩一眼,问:

“你是直系亲属?”

韩疏阅朝医生点头示意:

“都是,我们是韩东民的儿子和女儿。”

“你爸爸手臂大动脉和腹部的刀伤血都已经止住了,因为失血过多我们给他输了一个单位的血,后续需要观察排异反应。其中腹部的那刀伤得比较重,伴有肝脏破裂的情况,可能会引起血肿,所以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ICU不需要陪护,但是转移到普通病房需要人照顾,家里就你们两个吗?”

韩疏阅沉默了几秒,他不清楚父亲从ICU出来之后母亲能不能赶回来,倒是韩毓薇放开他的脖子瓮着鼻子告诉医生:

“还有我妈妈,她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医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让韩疏阅留了个自己的联系方式,对他们说可以先回去休息一下,病人有特殊情况或者从ICU出来之前医院会再联系他们。

走出医生办公室,韩疏阅问妹妹:

“你打通妈妈的电话了?”

韩毓薇点头:

“在哥哥你到之前打通了,妈妈说会尽快赶回来,但是从那边回来要转机,可能需要20个小时。”

等陈徵处理完费用问题回来时韩毓薇已经在韩疏阅怀里睡着了。他走上去,低声问:

“累不累,我帮你抱一会儿?”

韩疏阅摇了摇头,敛着眼皮问:

“阿姨呢?”

“回家做饭了,你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回家吃点饭吧。”

他感觉不到饿,但陈徵和韩毓薇应该也没吃饭,在ICU外面待着也是徒劳,还惦记着毓薇裙子上的血,于是让陈徵开车把她送回了家,小姑娘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等保姆做饭的时候韩疏阅稍微带陈徵逛了逛自己的家,这套房子是父母在他小学时买的大平层,即便韩毓薇出生了家里的面积也是够用的,装修格局也和最初没什么变化。但这十来年里家具倒是换过两轮,比如餐桌就和韩疏阅上一次坐在这里吃饭时的餐桌不一样了,从石材换成了木质的,桌角还做了防撞处理,应该是在韩毓薇出生后不久换的。

他越逛越觉得家里陌生,自己的卧室也几乎变成了一个灰蓬蓬的仓库,和陈徵的房间列在一起真是相形见绌。不过好在保姆很快做好了饭,喊他们出去吃,也结束了他的尴尬。

韩毓薇还未从上午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一定要粘着哥哥坐,陈徵无法,只能坐到桌对面去。小姑娘吃不下,韩疏阅给她盛了虫草鸡汤,哄了好久才喝下去半碗。陈徵在桌上不说话,也没怎么吃饭,韩疏阅哄妹妹的中途用余光瞥他,发现他一直拿着手机在发消息。

等小姑娘终于肯拿着勺子自己喝汤了,他才得空关心陈徵:

“你有事要忙吗?”

陈徵直接将还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他,界面停留在他和陈守拙的聊天记录。

今早长林壹号D座地下车库有一桩持刀伤人案,你知道吗?

知道啊,人刚刚抓到,正在送审呢,听说被害者是个律师,我还没打听出来是谁呢,你怎么知道的?

被害者是我男朋友的爸爸,人抓到就行,没事了。

等等!你男朋友的爸爸?韩东民啊?!

嗯。

要我去医院慰问一下吗?

不需要,人还在ICU.

那等情况稳定了我带着东西去看望一下。

不必了,他们不见得想见到你。

……

陈徵想给韩疏阅看的重点是“人刚刚抓到了”,但韩疏阅的眼睛却盯着“我男朋友”四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你爸爸也知道呀?”

陈徵不解:

“他们检察院知道这个案子挺正常的。”

韩疏阅脸上漫出一层羞窘,妹妹就在身边他不好表达得太直白,换了个说辞解释: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

“他迟早会知道的,没有一直隐瞒的必要。”

陈徵只给了他这样一句简单的答复,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当初他对着陈守拙出柜时检察长惊天动地般的震怒。陈守拙从未对两个小孩动过手,那天却失控到拿酒柜上的摆件砸陈徵的脑袋,连继母和弟弟都被吓到,一人抱着他的一只胳膊去拦他。

陈守拙的第二任妻子和陈徵的相处向来客气又生疏,那天也忍不住对陈徵大叫着让他给爸爸道个歉:

“陈徵,快跟你爸说句对不起,就说你刚才都是小孩童言无忌的,难道你还真的想挨顿打吗?”

陈徵擦了一把眉骨上被木雕麒麟砸出来的血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没必要。”

陈守拙被气得不轻,一把撇开妻子,上来揪住他的衣领要给他第二下,巴掌高高扬起,到底是没有打在陈徵脸上。平日里意气风发、刚刚升任检察长的陈守拙难得露出一丝颓然来,他看着半张脸流着血依旧神情淡然的儿子,越看越觉得难以捉摸。

“陈徵,你二十岁了,我不会真的拿这件事当童言无忌,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你太聪明了,从小就和普通人不一样,我知道你不会在乎普通人的眼光和对你的看法,我也不会替你在乎这个,但你能保证对方也不在乎吗?你能保证你喜欢的人不会突然突然结婚生子吗?这件事本身就很难,有可能一辈子也遇不到一个和你心意相通还能白头偕老的人,我不想你后悔。”

脸上的血越流越多,已经顺着鼻梁与眉骨的凹陷处滑到了眼睛里,陈徵红着一只眼睛,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抽了两张纸徒劳地擦了擦,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