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不思归 叶冰裳澹台烬 2800 字 4个月前

昭玉轻嗤,对庞宜之和黎苏苏怒目而视,那眼神似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一般,看得瘆人,恨恨道:“吃里爬外,恩将仇报!”

叶啸瞧了在一旁眼神清冽的萧凛,又向被点燃怒火的黎苏苏瞪了一眼,示意她现在闭嘴别说话。

但黎苏苏恍若没看到一般,牙尖嘴利的她并不示弱,当即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九公主将大姐姐的死全数推在我的身上,我何不冤枉?人死不能复生,往日恩怨,随风而散,我不怨她,但愿她也莫因儿时姐妹间的打闹,见怪于我。”

说着说着,黎苏苏好似哽咽起来,全没了往日威风,看起来比叶冰裳活着时还要柔弱,楚楚可怜。

叶储风闻言冷笑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若罚跪、鞭打、辱人清白只是寻常姐妹的打闹,她何至于恨了你整整十八年!

庞宜之被昭玉一呛,本不想卷入这场争论,但听到叶三刚刚那番话,他才幡然醒悟,她从来就不是梦境中的桑酒,叶冰裳也不是天欢,一场梦,蒙蔽了所有人的心。

“叶三小姐,据我所知,王妃并未对不起你什么,若有,那也只是蛟龙的一个梦境,当不得真。”

“她虽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一世清白。”庞宜之面无表情地说道。

叶啸见萧凛一言不发,但脸上布满阴霾,已经很不高兴,忙上前将叶三拉了下来。

“夕雾今日多有得罪,九公主莫见怪。”他不善言辞,只有这一句。

已经来不及,昭玉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中皮鞭顺风而出,向黎苏苏甩出,这一下极快,皮鞭与少女雪白细嫩的皮肤相触,“啪”的一声响,惊心四座,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黎苏苏的半面脸蛋上。

黎苏苏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手覆上,吹弹可破的皮肤已然出现裂口,艳红的血顺着鞭痕往下滴。

叶啸眼眶猩红,顿时暴怒,双手握成拳。叶夕雾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孩子,也是发妻所生,与他而言绝不同于其他孩子,若非叶家失势,今日她何至于受此欺辱!

庞宜之见此鞭痕,她此刻泫然欲泣模样,胀得一张脸通红,不禁心中生怜,他之所以没上前阻拦便是因为……他以为萧凛会拦着。

可今日,他于此竟会无动于衷,仿佛是个心死之人。

“够了吗?”萧凛终于在众人前开了口,但双眼漠然地看着黎苏苏,冷声说道:“够了就出去。”

黎苏苏忽然在心中失笑,“我在痴心妄想什么?想他如今还会大仁大义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吗?他失去了叶冰裳,那我和他的关系也走到头了,不是吗?”

她一时没忍住哭声,带着委屈的哭腔对叶啸喊了一声“爹”,叶啸心头苦楚,将女儿护在了怀里,父女二人身形微晃地走出宣王府。

一时之间,灵堂里只剩昭玉和萧凛两个,昭玉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拿着手中皮鞭,那一鞭,她不曾想真的会落在叶三的脸上,她以为六哥会像以前那般,挡在叶三身前,夺过自己手中的皮鞭。

可这一次他没有,他是真的伤心了。

尽管整个宣王府的丧事布置典雅,但怎么看都含着一缕凄怆,令人联想到往年秋日里不肯隐去的如血残阳,咽下去的,浮上来的均是伤感,她忽然有些不忍心。

那晚大火有她的一份力。

她借着宴席上饮酒困醉之由,不知不觉地离开了片刻,当晚寒风萧瑟,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她一只手握着叶冰裳的手,另一只手提裙在两堵宫墙内的狭长石道上奔走,衣裙猎猎作响,衣带翻飞。

耳畔啸啸风声,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她所愿,送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边拉着叶冰裳跑,边道:“我给你备的马车在宫门外,你好好的去了,别忘了我。”

不知跑了多久,宫门前一绿衣男子似乎在此等候多时,昭玉微微一愣,莫非此事败露?正心下思虑对策。

叶冰裳在黑夜中认出此人,冷然道:“庞先生要来拦我?”

庞宜之心中怅然,他今晚始终立于花树下,所有一切尽收眼中,他若要拦,何至于到现在才拦?

他上前对叶冰裳和昭玉各作一揖,道:“宜之此来赎罪。”

“先生何意?”

“公主出宫不便,难保有宫人或是侍卫记下,便是买通了所有人,若明日殿下起疑,官员严刑拷打之下,必有软骨,此举恐怕不妥。宜之恳请公主和王妃信我一次,由我护送王妃出城,我正有公事在身,出城也不惹人怀疑。”

见叶冰裳凝眉不语,庞宜之又道:“若没有王妃,便没有今日的状元郎,此生我多有对不住王妃之处,不敢奢求王妃倾顾信任于我,但求给宜之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知先生的心早已偏向三妹妹,今日为何帮我?”叶冰裳问他。

“不为其他,只因‘良心’二字。”

叶冰裳听罢默然,转而面对昭玉,庞宜之知道她们有话说,便走远了些,独自望月。只见叶冰裳从袖中拿出一个粗制的瓷瓶,瓶身还带着她身体的温热,被毫无保留地递到昭玉手中。

昭玉不解,问道:“冰裳,这是什么?”

“还记得我同你说的,我在幻境中所见预言么?”昭玉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若那个预言终有一天会成真,你拿着它,作保命之用。澹台烬说这是弱水,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这便是他给我的,但他待我有几分真心,况我此去,只求一辈子不再卷入世事,我想我是不会用这弱水。澹台烬此人暴虐疯狂,心意多变,若他日萧...萧凛战死沙场,夏国便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你作为皇室嫡女,免不了和亲漂泊之苦,到时候这就是你保命的东西。我知道你从小与萧凛一起长大,兄妹至亲,血浓于水,万死不该说此挑拨你们兄妹关系的话,但我...信不过他,但求你事事多留个心眼。”

她徐徐道来,不知是担忧昭玉的命运,还是心底舍不得她,想与她多说一会话。昭玉听她循循善诱之言,脸色微变,即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如今莫说你不信他,便是我...也不信了,若非如此,我怎会冒此风险也要将你送走...”

叶冰裳含泪点头,这世间有些情谊尤为珍贵,虽然她们都是没有来世的凡人,她们不被赋予长生的能力和拯救世人的责任,只是尘世里向往自由,恐惧死亡的凡尘女子,翩翩而至世间十八载,遗世而独立。

“我娘亲和小慧就劳你多看顾......”

未说完的话被昭玉打断,“何须你吩咐,我自会替你顾着。”

“我儿时从诗文中只读出四字,便是‘如你所是’,我这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皇家恩泽,想是走不出这宫城了,但你可以,我想‘如你所是’,至少让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风声猎猎,她于寒风中向叶冰裳张开双臂,风吹出她的半侧轮廓,像是茫茫大海上一座可靠的港湾,叶冰裳扑进她怀中,哭泣不止。

马车疾行,已到分别处,庞宜之忽悲从中来,唤道:“王妃......”他沉吟片刻,“不是......叶姑娘。”

庞宜之又垂眉,摇摇头,似乎觉得都不好,思虑良久,道:“冰裳姑娘,余生安好,宜之就此拜别。”

“多谢先生。”叶冰裳也向他福了一福。

东君去意切,梨花似雪。未到三月,东君未眠,城门前梨花已然开放,花瓣如撒盐般四散,叶冰裳回望宫城,玉堂金马,雕梁画栋,总是伤心处。

此去山重水复再无回头路,过往种种,皆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