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她是你的亲人,自然关心则乱。”
程沐阳叹道:“你啊,看着文文气气,却是很仗义,不管对熟悉的人还是陌生人,都尽心尽力去维护,怎么偏就对我那么狠呢?”
“你不逼我我能这样吗?我们跟以前一样相处不是很好?非要弄得那么别扭!”欧阳吟横了他一眼。
程沐阳心想你怎么知道以前我就好受,却也不辩解。
俩人闷闷地闲逛了一圈,程沐阳的沉默让欧阳吟更加备感压力,只好没话找话道:“这里的度假村好气派啊,占地那么大,有山坡有池塘还有河,不是南方可以比的,不过也够浪费的,好像没几个人在这里玩。”
“其实不少,只不过在外面走的人少而已。人家到这里来玩可不是为了看风景。”程沐阳随口答道,马上意识到不妥,住了口,有点心虚地去看欧阳吟。欧阳吟虚笑两声,明白了这里其实是有钱人声色犬马之地,程沐阳以前来的恐怕也不会少。
“吟吟,我爷爷家规很重的,我们家的孩子从来不敢玩过分,不信你去问晓彬。”程沐阳有点着急,他以前当然出入这种地方不少,不过,她不会是因此断定他醉生梦死吧?
“程总,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都有点困了。”有钱人家的子弟的生活,终免不了笙歌欢场,欧阳吟隐隐地有些不快,岔开话题。
程沐阳慢了脚步,“吟吟,你有的时候真是不讲道理。想当然地觉得我们这种人家要门当户对,想当然地认为我是纨绔子弟,一点机会不肯给人。其实我们家从来没有门第观念,我父母开明得很,我爷爷更是喜欢你。我平时虽然应酬不少,不说洁身自好,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入得了我的眼。晓彬的车在路上差点撞了你,就把你撞进我心里。我做了多少傻事,我去那个婚礼是为了你,去H市也是为了你,我不去坐飞机,偏要陪了你开车回来。姑姑要给你提供服装赞助,你推三阻四,我知道你是不愿和我有什么纠葛,我心里难过,面上不敢表露,还求姑姑耍尽手腕让你接受。姑姑住院的时候,我只要想起可以在晚上看到你,一整天不知道多高兴,连手下人犯了错我也是找了理由原谅他们,可是你再不肯来,我坐在那里心里只是失望。你想帮那个男孩子,我便放下手里的活儿去给他找工作,人家问我是谁,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她不喜欢我,但是她同情心大发要助人为乐,所以我想达成她的心愿。我家里安排我去相亲,你听到了那电话,你哪怕表示出一点点遗憾也好,可是你没有,你就那样甩甩手要离开,那一刻我真是心都冷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不肯理我,我也想忘了你,可就是做不到,见到你,我就忘了自己所有的原则。”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朝前走,从头至尾没看她一眼,语气平静。只是欧阳吟,再怎么逃避,也觉出了平静下的汹涌。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他做的这些事,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但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就像走路碰到一个山坡,每次都绕开,不肯走上去看一看,也许风景无限好,也许满目苍夷,她总是不敢去试。因为曾经也有一个男孩,对她那样好,她上了那山坡,只看到了无花的旷野。
俩人继续沉默地往前走,前面是一条河,原来那钓鱼的池塘是连着这条小河的,欧阳吟左看右看,没有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程沐阳,程沐阳也正转过头来看她,两两相望,欧阳吟迟疑着移开了目光。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清澈又明媚,河边的大树静静地伫立,树影映在河面上,像是要把它的柔情深深镌刻。
师兄的试探
阿文觉得自己今天做错了一件事,电视台让他欣赏的年轻人并不多,阿泽是一个,可惜已经走了,冯弗年是一个,才华横溢,做事认真,也从来没有什么绯闻传出,洁身自好。今天冯弗年打了三个电话给他,谈的都是工作,第一个电话时阿文没弄明白,第二个电话便明白了,第三个电话他恨不得赌咒发誓把欧阳吟毫发无损地送回家。他看出了程沐阳的决心,怕冯弗年失了先机。下午回来的时候,借口台里还有事,几乎是抢一般把欧阳吟拉上自己的车,完全视程沐阳甚至程樱之的不满如无物,对其他同事好不容易一个休息天还要加班的抱怨充耳不闻,回到台里,开了半小时空洞无物的会议,便宣布散会。导演大陈不满道:“就这点事您老还要我们颠颠儿地回来,刚才在香林什么时候不能说啊,阿文老师你是不是被姑姑迷惑了?”一天下来,年轻人都“姑姑”“姑姑”地叫开了,只有阿文还叫“程老板”。他笑了一下,“程老板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大家哄笑。冯弗年走进会议室,“大家星期天还加班啊?”他看到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欧阳吟,略略放下心来。
“结束了结束了!”阿文忙道,“大家也累了,都赶紧回家吧!”等大伙儿吵吵闹闹地出去,阿文对冯弗年道:“冯台你也别整天加班,能不能帮我把吟吟送回家,我有点不舒服。”
欧阳吟一听,忙问:“阿文老师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可能有点血压高,阿文老师老了。”阿文只能装假到底。
欧阳吟道:“得赶紧量一下血压,万一真的高,可不是玩的,有的人血压180以上自己也没什么感觉,阿文老师你头晕吗?要不我去买个血压计,很快的,你在这里坐着别动。”说着就要往外跑。
阿文有点感动,赶紧叫住她,“吟吟,我只是猜测,其实从来没血压高过,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回去补一觉就好了。”
冯弗年听出了阿文的意思,道:“吟吟,让阿文老师回家去休息,我送你回去吧。”
欧阳吟犹豫道:“你加班也该累了,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很方便的,不麻烦师兄了。”
冯弗年一愣,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站在那里进退两难。阿文忙道:“吟吟跟自己师兄还客气,现在是出租车交接班时间,很难打到车的,要不还是我送你。”
欧阳吟不好再拒绝,笑道:“那我还是跟师兄的车吧,只是老跟在师兄后面,我怕人家说我马屁精!”
冯弗年轻吁一口气,笑道:“你就贫吧,进了电视台嘴皮子油了不少!”
车到了欧阳吟住所的楼下,冯弗年道:“上去洗一洗下来,咱们去吃饭。”欧阳吟刚想拒绝,他又道:“我今天还没好好吃过饭,就当陪我去吃,好不好?”
“好吧,不过可能要师兄等久一点。”欧阳吟心想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省得心里一直乱乱的。
等欧阳吟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来,冯弗年已经在车上睡着了。车窗开着,欧阳吟站在车旁边看着他,瘦削白净的脸,显出微微的疲惫。电视人不好当,他那时其实也是这么辛苦吧?可还是会抽时间来等她下晚自习,等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疲惫地坐在哪儿睡着了?不管他对自己怀着怎样的感情,她得承认,这个世界上,他曾经是对她最好的男孩。
冯弗年睁开眼,看到欧阳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有些紧张,旋即明白了她在看的人其实并不是自己,心里暗暗叹气,脸上却笑道:“快进来,傻乎乎给师兄站岗呢!”
欧阳吟上了车,道:“师兄实在太辛苦了,可惜我不会做饭,否则就我做几个菜请你吃吧,跑来跑去也累。”
她身上有沐浴后的清香,坐在身旁温言软语,自自然然中透出关心体贴,让冯弗年沉溺其中,便问道:“小师妹会做些什么菜?”
欧阳吟不好意思道:“炒鸡蛋,炒青菜,冬瓜汤,豆腐汤。”她在家时从来不做这些事,母亲的菜做得很好,更舍不得她下厨房。
冯弗年问:“你一周开伙几次?”
“一两次吧。有时候累了,便自己煲汤喝。”
冯弗年下了车,“师兄给你做饭吃。”
欧阳吟慌了神,“我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鸡蛋。”她刚才的话也是真心,但是有时候,真心的话和真实的行动之间其实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旁边就是菜市场,我去买来,你等着。”冯弗年头也不回地走了,欧阳吟暗暗叫苦。
桌上摆了冬瓜炒笋干,毛豆煎豆腐和菌菇煲,冯弗年道:“幸亏现在南方的蔬菜也能过来,否则笋干毛豆还真没地方给你找去。”
欧阳吟低头喝着菌菇汤,全是她在H市时喜欢的菜,冯弗年知道得如此清楚。看来他确是把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记挂在了心头,可是既然怀念,当初为何放手得那样决绝?
“今天中午一定吃得很好,晚上吃点清淡的,对肠胃好。”冯弗年道。
“我已经很久没吃这样的菜了,师兄的菜做得真好,我炒菜的时候经常不是太咸就是太淡。”
“没有用心罢了,一双心脏科医生的手难道还炒不出几个简单的菜。你啊,长得这么精致,怎么过得这么马虎,现在的女孩子可讲究了。”
欧阳吟笑道:“师兄别夸我了,我要飘飘然了。”
冯弗年失笑道:“你还真能自我安慰啊,我这是在夸你吗?吟吟,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要照顾好自己,我们学习、工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生活,生命是立体的,学习中有快乐,工作中有满足,生活中也有很多简单的幸福,不要忽视,放弃幸福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欧阳吟点点头,在他们面前,她永远是小师妹,她喜欢被他们教导和宠爱,几乎成嗜。
“师兄你知道吗?我们在D大后门碰到的那个和女朋友吵架的男孩子,被那个老板逼得丢了工作,沦落到网吧做网管,惨吧?你说得对,有的有钱人果然和黑社会扯不清。”
“在哪里做网管?我去问一下,有没有适合他的工作,他是学计算机的?”冯弗年想起那天欧阳吟蹲在那男孩子身边哭,她一定是想帮他。
“程总已经帮他找了个工作。”欧阳吟道:“我今天在度假村又碰到那个老板了,果然那女孩陪在身边,那年纪都可以当她父亲了,竟然称心知足的样子,看着不舒服。”
冯弗年想,男孩的工作解决了,欧阳吟托了程沐阳,他们俩这么熟了吗?她都没来跟自己说。“有时候表面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这些傍大款的女孩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滋味,谁也不知道。可是,不是形势所迫,哪个少女愿意跟了老头儿?多半为了钱也不会愿意的吧?我曾经想拍这样一个节目,可惜找不到愿意诉说的人。”
“师兄这么一说我觉得这些人也很可怜。那些被包养了一段时间后又离开的,或许愿意诉说,只是到哪里去找呢?”
“只是一个设想,还要看机会,你别操心了,这种人弄得不好会出麻烦的。”冯弗年嘱咐道,“你有时候还真让人操心呢,江南小女子,却有绿林好汉的豪气,仗义执言,拔刀相助,你要是在水泊梁山,会是一丈青还是孙二娘?”冯弗年笑道。
“我不会做包子,当不得孙二娘,一丈青也不好,嫁了个矮脚虎王英,多难看,我看《水浒传》就郁闷这段了,真正一朵鲜花插牛粪,所以说宋江这人有点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