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去。”芸娘拖着他,“我就喜欢在这儿看。”回头赶紧让青玉搬了两张椅子,两人坐在那,抬头指着天,当真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
他是醉了酒,做出什么样的行为都有情可原,可芸娘清醒着,这会子就像个傻子。
可数着数着,芸娘鼻头蓦然发了酸。
满天星宿她看过无数遍,认识他之前她看过,那时候星辰在她眼里,只是单纯的好看;认识他之后,两人满身狼狈地躺在芦苇堆里,一起看着星星,同样的星空,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璀璨的星辰仿佛离她很近,她头一回知道了星星的名字,知道了该如何去辨认,那一夜的星空,耀眼万分,刻在她心头,一辈子都不会忘;同他分开后,她一人回了临安,坐在院子里也看过,繁星入目,心头却只有凄凉。
他说牛郎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一辈子都见不到。
她体会过那样的感受。
漫天星宿再美,没有他陪在她身边,也失了光辉,芸娘放下手,头靠在了他肩膀上,听着他慢慢地数了起来,曾经那股熟悉的踏实感,又回到了心田,安稳甜蜜。
“两百七十六颗。”他转过头,神色认真地告诉了她答案。
有多少颗,她压根儿就不在意,也有去数,点头夸他,“对了,郎君真厉害。”
这方院子就这么大,能有多少星星,完全不够看,他没了兴趣,手习惯地摸去自己腰间。
什么都没有。
他脸色突然一变,一下从雕花木椅上起身,神色极为紧张,看着芸娘道,“他东西没还我。”
芸娘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后退几步,借力上了墙,一个翻身,动静干脆利落,只是要人影,瞬间也没了踪影。
到墙另一头去了。
芸娘:......
待芸娘回过神来,脸色也变了,转身唤青玉,青玉与童义肩膀挨着肩膀,也是目瞪口呆。
“杵着干啥,找人啊。”
除了童义没人再有那个本事跟着他一块儿翻过去,可童义要是下去,更说不清了,芸娘赶紧拉着青玉从西角门出去,绕到了邢家后院。
但愿邢风已经睡了,他裴安又能及时清醒过来,自个儿翻回来,否则等明儿酒醒了,他那脸也不用要了。
第99章 情敌相会
自为官之后,邢风夜里经常外出,怕惊动到母亲,特意在后院侧面开了一道小门。
今日邢风也出去了一趟,亥时后才回来,小厮先将马车靠在门边,拿钥匙开完门回头去拴马,邢风一人提着灯笼进了屋。
门扇“吱呀”一声推开,里面一片梨树已成了枯枝,前两日的雪还未完全化尽,坠在枝头,如一簇簇白棉。
地上有化开的雪水,邢风走得很慢,灯笼的光晕刚照到里院的台阶处,还没来得及提步,身后左侧的院墙处,突然一声响动,砸了下来。
邢风一愣,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对面院子里燃着灯火。
人回来了......
往年她每回给自己的东西,都是这般丢过来,邢风倒也没觉得惊讶,缓缓走过去,正要扒开梨树枝,跟前的梨树丛有了动静。
邢风一愣,还未回过神,便见一人从里走了出来,夜色太暗,他看不清,举起了手里的灯笼,光线照在对面人的脸上,再熟悉不过。
邢风:......
邢风眼角一抽,脸色顿时不太好看,盯着跟前的人,凉凉地道,“裴大人要想造访我邢家,大可不必如此翻墙。”
裴安没料到这边是个梨树院子,跳下来后,砸在了枝桠上,沾了一身的白雪,形态狼狈。
他自己倒没察觉,立在那淡定地拍了拍雪,看向邢风,眉目露出不悦,“邢大人这院子,何时大到了能种果树了?”
他这样的讽刺,不止一回了。之前同为一届科考生,虽没什么交情,两人见了面礼数却周全,他对自己的敌意,从何时开始的,邢风也明白。
可他这样的行为,好比得了便宜卖乖,人他娶走了,有何意不平的,需要他深更半夜翻墙来泄了他肚子里的醋味儿?
邢风语气也不友善,“裴大人文武双全,武能定天下,文能点状元,才高八斗,品德高尚,乃世间典范,一身名望,所住府邸,邢某自然比不上。”
两句阴阳怪气的话,谁不会。他要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如今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对面裴安终于没了声儿。
见他沉默,邢风吊着眼皮子等着他的回应,半晌后他才开口,“倒也确实,难为邢大人了,位居老二。”
但凡有点风度的人,也不会说出这样辱人不利己的话。
邢风自认为是个有修养的人,此时却觉胸腔一股急火窜了上来,冲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身子一歪,脚步稳住了,对面裴安的脚步可没稳住,抬步往前迈来,身子跟不上脑子,歪了几个趔趄,才站稳,歪歪扭扭地走到邢风跟前,也不同他再了废话,直接伸手要东西,“玉佩。”
离得近了,他身上的一股酒味儿尤其明显。
邢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他这失常的行为是为何,合着是喝多了,跌下来,找他来耍酒疯了。
玉佩在回城的当日,他便找上了他,可均被他拒见,这般重要的东西,总不能托人给他送过去。
如今倒是自个儿想起来要了。
据他所知,他裴安自来不饮酒,醉成这样还挺稀罕,虽说这酒品实属让人生厌,邢风总不能此时将他放出去。
对面院子里没了声儿,多半这会子在赶来的路上,邢风转身,“在屋里,裴大人若不嫌弃寒舍粗陋,进来取吧。”
邢风提着灯朝里院走去,也不管他,片刻后听到了身后跟来的脚步声,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手里的灯火朝后挪了挪。
新帝迁都,他没什么感触,如今有了,早些去江陵吧,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