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武则天怒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吧,你竟然要将祖宗百战而来的基业拱手让人,你不配为君。”

李显一愣,他明白了,她废黜了他,他又失望、又绝望,他挣脱了拉他下殿的武士,他指着武则天骂道:“先皇才驾崩两月,他临终之语还未散尽,你就废黜了他亲自选定的皇上,你们看,你们看看,她就是大唐的当然,她为了这一步双手染满了别人的鲜血,大臣们的、后宫嫔妃的、自己孩儿的,她为了当皇后,捂死了我们的姐姐,她为摄取大唐的皇权,毒死了弘、逼死了贤,现在是我,是李显,大唐真正的天子。”

婉儿道:“庐陵王……。”

李显转身看着她,“是你,婉儿,你也是受害者,她杀了你的全家,上官仪、上官……。”

太平突然上前掴了李显一耳光,她颤声道:“显哥哥,你就停止吧,你还嫌够丢人吗?你曾是皇上,现在是王爷,你应有作为王者的气慨,而不是骂街的泼妇。显哥哥,你该反省自己了,你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显哥哥,向太后陪罪、向大唐的臣民陪罪,你负了他们。”

太平眼泪夺眶而出,眼神全是求恳,李显知道她在保全自己的性命,心中一酸,伸袖替她拭了眼泪,然后五体投地,匍匐在地,武则天伤感的看着他,“显,你起来吧,房陵州路途遥远,你打点好一切就启程,哀家命人护送你上路。”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众大臣三三两两的走了,李旦在沉默中携起太平的手,注视着李显,看他无声的痛哭,看他用力捶打着地面,发泄心中悲愤,看他的眼泪迅速洇湿了地面和刚刚升起的朝阳。

薛绍轻轻的吻了吻熟睡中的薛崇简,他不知做了什么梦,正愉悦的笑着,薛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孤身一人到了阁楼,呆呆的坐在窗下,与太平成婚多少年了,他已记不清了,与她在一起,他总忘怀时间的流逝,只有一幕幕快乐的画面留在他的脑海中,好快,似乎昨天他们才刚刚成婚,似乎他们还在欢庆,还在纺织那流金溢彩的梦境,今天一切都要醒了。

薛绍闭上眼睛,脑海中映出大哥的来信,‘绍弟见信安好。兄自离京上任,与弟数年未见,想弟必风采依旧,愚兄不胜念之。父母大人托弟照顾多年,而兄不能于双亲膝下尽孝,实是愧甚。兄在任中,见武氏乱国,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今武氏废中宗,独揽朝政,乾纲独断,为世所不容,弟之妻太平,虽貌美无匹,但其狠毒不亚其母,弟应速弃之如蔽履,响应兄弟之号召,共同举兵倒武,弟文采风流,相貌堂堂为天下所闻,必有良配,兄……’,

他不禁苦笑,大哥怎会知他对太平的深情,那柔柔的情丝早已被织为一张天罗地网,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大哥在外征战多年,在他眼中,爱情是负累,他从不曾拥有过,他怎知世上有种感情能令人神魂痴迷,永坠其中,不愿清醒。

太平,她对他而言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没有她,他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他即将失去她,永远失去她,他将被以谋反大罪捕入大牢,受尽屈辱而死,连累她……。

薛绍摇了摇头,不,不,即使是死,他也要走得安然而庄重,也要配得起太平,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小瓶,耳边响起波斯商人的声音:“公子,这叫眼儿媚,是最奇异的毒药,人服下之后,无任何痛苦,容颜不改,尸身不腐,是我从扶桑人手中花万金买来的。”

他打瓶盖,一阵奇妙的香自瓶中溢出,原来毒药竟是这般馨香,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唯一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为她的幸福,他何必吝啬他的生命,只不过沉沉睡去而已,醒来之后,于茫茫人海之中,他也要找到她,他永恒的爱人,要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二百年,他终要回来,因为她在,他的生命便于世间永割舍。

薛绍含笑倒在地上,香味渐渐散了,他只觉浑身发冷,似乎在黑暗中越走越远,现地无法回头。

李隆基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簪在太平发髻上,“姑姑,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如果隆基每天能替你簪花……。”

太平笑了笑,打断他道:“隆基,姑姑到这儿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姑姑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

李隆基道:“隆基只是有些腹泻,服了药之后,好很多了。姑姑,你怎么没带简弟一块儿来?”

太平将李隆基拉到身边,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道:“姑姑出门的时候,简儿睡着了,明天我再带他一起来吧。”

李隆基大喜,他正想说什么,却见春桃急匆匆的冒雨跑了过来,“公主,公主,驸马出事了。”

太平走到雨中,疑惑的看着春桃,“公主,驸马的两个哥哥薛凯、薛绪参与琅琊王的谋反,驸马在府中服毒自尽。”

太平皱眉听完,只觉那雨打在身上生疼,她仰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公主,武承嗣大人领了太后意旨,要捉拿驸马的家人,已经将府邸团团围住了。”

太平厉声问道:“简儿呢?”

春桃道:“奶娘带着他。”

太平快步向外走去,迎面遇到了李旦,“太平妹妹……。”

太平恍若不闻,她大步的走了出去,自己爬上马车,命车夫飞快的打马回府,李旦策马跟在车旁,“太平妹妹,旦哥哥来了,你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伤心,尽可以向旦哥哥诉说。太平妹妹,驸马死了,我们都很伤心,但太平妹妹,他是因为爱你才选择了死亡,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太平始终不理他,说话间到了太平府,府上一片灯火通明,无数御林军手握利刃游戈在府周围,太平冲进府门,厉声问道:“简儿,简儿在哪里?”

薛崇简从奶娘怀里扑进太平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太平抱了抱他,将他交给跟着进来的李旦,她稍稍平静下来,“父母大人在哪里?”

武承嗣自她进府便跟了过来,听她问,忙答道:“公主,奉太后意旨,赐薛驸马父母体面的死法。”

太平脸色一黯,慢慢走到薛绍父母房中,两人很平静的躺在床上,整齐的穿着平常的衣服,宛若睡去。太平双膝跪下,“父亲,母亲,太平回来晚了。”

武承嗣在她身后道:“公主,太后有旨,宣薛崇简进宫见驾。”

太平缓缓从地上起身,她转身逼视着武承嗣,她突然抽出武承嗣腰间的佩剑,刺向他的咽喉,冷冷的,决绝的说:“武承嗣,你听好,简儿是我――太平公主的儿子,他身上有李家的血,他是真正的皇族,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也不会把他交给太后,你回去告诉太后,她要简儿,就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抓吧。”

说完,她扔下宝剑,走进雨中的庭院,厉声道:“送武大人出府。”武承嗣犹豫了很久,终于跺了跺脚步走了出去。

武则天失神的看着窗外的大雨,“公主真的说了此话?”

武承嗣道:“千真万确,臣看公主神情疯狂,这个,这个,恐怕是悲伤过度,这个……。”

武则天道:“你下去。”

武承嗣如蒙大赦,一溜烟退了下去,武则天淡淡道:“婉儿,咱们去看看太平,自显走后,她再没有进宫来看哀家,哀家很想她。”

上官婉儿默默的扶起她,走上马车,一路无语,来到太平府,一众御林军全跪在雨里,太平静静的坐在大雨里,坐在府门前,武则天心疼的大喊:“来人,来人,把公主扶进府去。”

众人纷纷上前,却被太平推开了,她款款的起身,娉婷的走到武则天身边跪下道:“太后,您来了,太平吩咐他们迎接您,驸马在府中准备,他不能来接驾了。太后恕罪。”

武则天将她拉起,“太平,你怎么了。我们先进去吧,简儿,简儿呢?”

太平脸色大变,将武则天推了一个踉跄,“简儿,简儿不在府中。”

武则天见她神情恍惚,忙命人将她强行带回府。

正文 第六章 第三章 驸马

武则天令人替太平换了衣服,温言道:“太平,哀家只是想见见简儿,没有别的意思。”

她将太平扶上床,看她闭目睡去,正侍松一口气,太平却睁开眼睛,“天后,臣儿今日出宫见了好多稀奇的玩艺,明天要天帝宣那些人到宫里来吧。”

武则天示意婉儿去唤太医,一边笑道:“是什么玩艺呢?”

太平想了想,“是一些很美丽的女子,穿着很奇怪的衣服,她们走在一根绳索上,那绳索的两端系在两根竿子上,就那么悬空的系着,在风里飘来飘去的,飘来飘去的。”

她似乎累了,又闭上眼睛,突然她笑逐颜开道:“可儿,你回来了。你来带我走吗?我想走了,离开洛阳,远远的离开,这里太可怕了,我们去巴州吧,贤哥哥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起畅游巴州的秀美山川,我抚琴,贤哥哥吹笛,你跳舞,可儿,你真的好美丽,你跳舞的时候,袖子轻轻的扬在空中,幻化成最美妙的风景,我们可以饮酒,那里有世上最好的美酒,可以吟诗,贤哥哥是最好的诗人,我们累了,可以躺在萋萋芳草上仰望温柔的星空,就像在温泉一样,你讲故事给我听,我们厌了,可以随木筏逐波而下,山清水秀,过神仙般的日子,可儿,我累了,也倦了,我们走吧,贤哥哥在漫漫蜀道那边等着我们呢!”

武则天打断她的呓语,“太平,是哀家,是哀家在这里。”

太平的脸烧得通红,她妩媚的说:“贺兰哥哥,我不嫁给你,天后已经给我指定了一个丈夫,天帝也很喜欢他,”

太平突然又变得很悲伤,“天帝,天帝不在了,他不要我了,天帝不要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