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仅一个休宁县,人口十来万,各处私塾、社学?零零总总加起来,念书?的有万余,而每年童生试,有资格参考的仅千余人,县考这一关,录中的又只有五十人。

说穿了,这几个来闹事的,并不指望孩子能念出名堂,送学?不过是叫小子识几个字,能算几笔账,不至于日后?在交冬夏粮税时,叫黑心吏官糊弄吃了个哑巴亏。

可?莫名的,听这纨绔敢夸下海口,他们竟都有些蠢蠢欲动。

毕竟,谁不想为后?代博个出身?哪怕只是童生,也可?在县府混个差事,好过他们蝇营狗苟,操劳一生。

女人总要比男人泼辣些。

顾大?娘不怕人笑话?,闻言抹了把?泪爬起来,扯着顾悄袖子问?,“你说的,可?做数?”

“自然作数。”顾悄点点头。

大?娘可?不信他空口白舌,“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张口胡吹?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顾悄不想再纠缠,果断拍板,“若十日后?,他们过不了内舍升学?考,我就?再不踏入顾氏族学?一步!”

“这誓听上去?是很毒,可?一个纨绔,不念书?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大?娘将信将疑。她书?念得少,可?半点都不呆,脑子转得奇快。

“若十日后?他们过不了升学?考,就?让我今年蛐蛐养一窝死一窝!”

小公子很生气,怒瞪着大?娘,“这把?,够毒了吧?!”

整个休宁,谁不知道顾家三公子没了蛐蛐活不了命?

顾大?娘讪讪直笑,“够了够了。”

“顾琰之,所?以你是要把?这个族学?,内外上三舍搞空两舍吗?”

第055章 第 55 章

除了猴子亲自搬的, 哪里的救兵都逃不过姗姗来迟定律。

顾劳斯肩上担子,平白多上一筐小班升学?鸭梨,他咬着牙吭哧, “正好我给?学?里清下库存。”

老执塾听得?云里雾里, 不服老都不行。

他气归气, 但还是护着顾悄的, 不仅没有拆他台, 还替他善了后。

只是晚间,他与汪铭一道去看望秦昀,对着师弟, 老大人还是心气不顺, “上舍弟子给?他弄到?祠堂抄族规, 现?在他又要?清空我外舍,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秦宅十分简朴。十平见方的小院躲在休宁北城最不起眼的后巷。

围着天井,一间明堂, 两间厢房,便是所?有。

天井洒下些许月色,印在秦昀床前。

老夫子精神头并不好, 他比顾冲小上几岁,但病气缠身,已带出几分枯朽气息,他虚虚靠在床头,目光落在那片霜色上, “这不是刚好,反正我正要?请辞。”

“定下了?”顾冲将那几扇窗关起, “你还是注意些,莫要?再沾了寒气。”

秦昀抖了抖, “咳咳,师兄,你这样体贴起来,怪吓人的。”

顾冲气得?啪得?几声,挨顺儿又给?窗户扇子全推开了。

“你跟那顾准,都是不识好赖的性子!”

秦昀笑了,“这才像平常的师兄嘛。”

尔后,老夫子笑意散去,蹙眉沉声,带着某种决然,“定下了,朝光准备应召。”

碍于汪铭在场,他很快换了话题,“说起来,琰之这一出,巧得?竟好似未卜先知。”

顾冲冷哼一声,“这小子,确实很有几番气运在身。”

气运?秦昀一时不接话了。

汪铭久在乡野,秦昀官复原职的消息,还是来时路上顾冲闲聊向他提起的。

他笑道打破二人沉默,“朝光兄也算是苦尽甘来。这般顾氏又出去一个大员,我这给?知府的折子,更不好写了。”

他与秦昀,是同乡同年,又都出身寒门?,因直言善谏的性格,策论一门?始终不入主考青眼,连考数年铩羽。那年幸遇云鹤主考,终不负一腔才学?,二人不仅及第,还得?了个好名次。秦昀一甲第三,汪铭二甲第十。

后来,秦昀升任大理寺卿,专管冤狱;他在刑部干员外郎,铁笔直断,倒也惺惺相惜。可?惜秦昀投云鹤门?下被牵连,两人就不再联系。

秦昀先是与他叙了会当年,这才郑重谢他心意。

拜会完,汪铭知这师兄弟还有话说,便主动请辞,“若虚啊,你这般可?是把?难题丢给?我了,我还得?早早回去费心编这督查学?风的折子。”

见顾冲无动于衷,暗示无效,汪铭又腆着老脸,“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是这呆脾性。要?我说,该灵活的时候也可?以灵活一些嘛,我要?求又不高,就将顾悄口?中的字书韵书,赠我一个全套……”

顾冲怒目而?视,“我可?不需你打什么掩护,你参你赶紧参!慢走不送!”

我这上官下来,打一个秋风怎么这么难?汪铭不乐意了,“好你个顾冲,且看县考那天,我怎么给?你家后生穿三寸金莲!”

早春还有些料峭,尤其晚间寒气升起之后。

送走旧友,顾冲爬上楼,被穿廊的冷风刺得?一个激灵,只好又灰溜溜地将那排窗户关上。

“你……当真下定了决心?”

老执塾不免想起多年前的惨案。

当年高宗病危,身为北平按察佥事的秦昀,无意中发现?新任按察使徐乔与当时仍是幽王的神宗交往过密,耿直地他毫不留情参上一本?,并将他查到?的帝王暴病或乃中毒等线索一一呈上,可?惜,届时高宗已无力力挽狂澜,只得?压下此?事,传位神宗。

这本?密参,最终落入徐乔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