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水并未像旁人那般每日都打听秦穆戎的去向,有那心思她莫不如看书、写字,搜刮搜刮脑子里的诗句,昨儿她还让画眉去“翰堂”取来了《大月国史》,既是老天让她到这个世界来生存,她有必要多了解一番这个国家的历史。

巧云和巧莲二人如今已是开始学习医护,叶云水教她二人的第一堂课便是背人体穴位,这课本并不难找,叶重天给的医书上便有,巧云和巧莲二人也倒是刻苦,一门心思地学习,每日除了帮画眉和花儿做些事,便是在叶云水跟前背书,如今几日过去,却也有些不小的进步。

“叶主子,孙家的婆子今儿早来请见,您那会正去了‘梧桐苑’,奴婢问她是何事,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却道是想问下叶主子,她家的两个儿子如今是闲差,拿着月银不做事心里不安,想跟主子为她家儿子求差事做。”花儿在小杌子上回着话,手上还绣着鞋样。

叶云水撂下书,言道:“倒是个实诚的,不过府上的差事咱插不上手,回头我琢磨琢磨再安排,你让她甭惦记着,我心中有数,让她也甭心中不安,回头做事麻利些就是了。”

苏妈妈把账册拿了来递给叶云水,“这是归拢出来的账册,其中嫁妆一百二十八抬,去了您如今用的,这里记的便是宫里上次的,您赏了人的,来添妆的,屋内摆的,都标得清楚,之前那份已是做不得数。”

叶云水拿过账册仔细瞧着,苏妈妈是仔细的,这单子上的物件一目了然,“宫里赏的只能自用,这份便做不得数,跟咱们自个儿的分开放,往后赏了人的便从这册子上直接勾抹了去,免得另外再记容易出漏。”

“交给画眉吧,如今已是老眼昏花了。”苏妈妈有心培养画眉,因知她立志不嫁,定是要跟叶云水一辈子。

叶云水有些犹豫,“……还不知她怎么打算,就此孤寡倒是可惜了。”

“这些日子也与她聊过,态度很是坚决,她就那一个娘如今已是不在,灰心了。”苏妈妈也叹气,感叹画眉命不好。

叶云水点了点头,“回头您带着她些,即便反悔我也不恼她,都是女人,理应找个依靠。”

苏妈妈点了点头,似是有话却又没说,叶云水知她是在担忧着秦穆戎已是几日没过“水清苑”来,她也不知该如何消苏妈妈这担忧,索性也就不开口了。

正是这时候,青禾从屋外撂帘子进了来,她是宋嬷嬷举荐的二等丫鬟。

“奴婢有事回叶主子。”青禾站在门口,脸上显得焦急,又瞧着屋中的人有些不愿开口。

巧云和巧莲识趣地退了出去,苏妈妈和花儿也退到了外间,叶云水把青禾召过来,“什么事这么急?”叶云水当她是有私事。

青禾瞧了瞧四下已是无人,便是凑近叶云水嘘声地道:“……刚才我娘偷偷地跑来跟奴婢说,上卿府家的公子昨儿晚没了,如今城里又传了闲话……奴婢娘让奴婢来跟叶主子回一声,免得府内有些风言风语您却还不知道。”

叶云水心里一惊,张宏死了?

叶云水的嘴唇微微哆嗦两下,瞧着满脸惊慌的青禾,她连忙收住了神,立时嘱咐道:“你做的好!回头告诉你娘,就说我记下她这份好了!”

青禾连忙回道:“叶主子旁日里对奴婢没得话说,这些都是奴婢应当做的,不敢跟主子承恩。”

叶云水知她是怕自己误会,“府中已是传了闲话?”

青禾愣了一下,便是微微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不怪你,下去做事吧。”叶云水知青禾自觉尴尬,便也不为难她,青禾似是松口气一般,福了福身便是匆匆退下了。

叶云水已是无心看书,如若这事不提,她似是已经忘记了张宏还有那黄智德二人!

曾经的种种在她脑海中浮现,两次相见却都是恶劣相向,而她更是差点儿遭到这歹人轻薄,甚至丢了性命!张宏的死让叶云水发自内心的畅快,可更多的是憎恨,因他的死,又会掀起昔日的话题,而她在王府之中定是会遭受非议,遭受很沉重的打压!死都不能让叶云水安生,她又能如何不恨?

张宏既是死了,那黄智德许是也奄奄一息,只吊着一口气了吧?秦穆戎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知他会做如何反应?

叶云水倒是感激青禾送来这个消息,恐怕如今刘皎月和府中其他人也已是知道,如若就自己蒙在鼓里,还真是一时无法应对,如今该怎么办?

此时苏妈妈和四婢已是进了来,瞧着叶云水有些难看的脸色,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担忧。

“都听说了?就不告诉我。”叶云水看她们那模样便知这事儿“水清苑”也是有人传的。

画眉上前领罚,“是奴婢的错,奴婢早上得了这个信便只想封锁着消息,怕叶主子听了伤心,没想得太深远。”

“奴婢也有错……”花儿也抢着认错,倒是巧云和巧莲是真的不知,目光有些茫然。

苏妈妈替她二人解围,“刚才老奴想说,却是……唉!”

叶云水听着苏妈妈自称的称呼都变了,脸色更是沉,“如今虽进了府,你们却越发的与我不亲近了,奶娘何时也换了称呼,就我是外人,你们都唬我一个!”

苏妈妈断不愿叶云水伤心,“如今是王府,比不得叶府那般随意,让旁人听见还道是你不分主仆,坏了规矩。”

叶云水有些伤心地抹了抹眼泪,苏妈妈连忙哄着,她遣了四婢出去,独留下苏妈妈一个人,却也不跟苏妈妈说话,只是转过身去独自落泪。

“妈妈伤我心……”叶云水是真心当苏妈妈为亲人,可她却没想到苏妈妈却也瞒了她,虽知苏妈妈是善意,可她仍是心里委屈,就像是跟母亲撒娇的孩子般,有些无理取闹,只因想有人哄着。

苏妈妈也有些动容,“都依你的,别哭了,如若让世子爷瞧见,该不喜了!”

提起秦穆戎,叶云水更是哭得凶了,这个男人把事情惹了出来,却要她来承担,她如何不委屈?

叶云水不愿苏妈妈担心,便说自己想睡一会儿,苏妈妈也只好退了出去,留给她单独的空间。

想起自己这一番经历,叶云水只叹命运无常,她刚刚没来由地发了脾气,其实是一股怨,花儿和画眉也便罢了,如今苏妈妈也并不像之前那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这却是让叶云水涌起一股无力感,这并非是背叛,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落差,只因她们还未转换好角色,只当叶云水听不到这消息,便是对她的好,只可惜她们却不知如若叶云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话,那她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想着会面对刘皎月不屑的笑,四妾言语中的讽刺,下人们传的闲话,叶云水只想躲开,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许是哭得累了,叶云水还真是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傍晚,眼睛肿的像个桃。

“画眉,打些冷水来我要净面。”叶云水出声喊着画眉,她还要去“梧桐苑”请安,许是那些个女人已经齐聚一堂等着瞧自己的笑话了吧?不过该面对的永远无法逃避,她如若畏缩,才是更大的笑柄。

画眉没有回应,叶云水才觉纳闷地转过身,可当她转身之时却是浑身一僵,何时秦穆戎正坐在她旁边瞧着自己?她却丝毫不知!

秦穆戎在看她,叶云水迅速地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抬头。”秦穆戎似是命令一般。

叶云水心中赌气,“婢妾仪容不整,不便给爷行礼,倒是吓着爷便是婢妾的罪过了。”

秦穆戎硬扳过她的头,瞧着她脸上花猫般的泪痕,那紧紧抿着的小嘴,那带着倔强的目光,他伸手抹着她的脸,“委屈了?”

“婢妾不委屈。”叶云水的语气冷淡,不带任何感情。

秦穆戎将她拽入怀中,叶云水挣扎了两下,被他的大手摁在怀里,“别乱动,你个蠢女人!”

叶云水的眼泪又是掉下来,尽管她强忍着却是不听话似的流下来,“我这么蠢你还要我干嘛?”

这话听着似是抱怨,似是撒娇,秦穆戎的嘴角扬起一抹笑,他自见叶云水第一面起,他便能感觉到这女人对自己的畏惧,直到新婚之夜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强烈,她就像是一只时刻警惕的母豹,随时准备伸出自卫的利爪,可每一次却都默默地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