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见他时已是恢复了一年多了,平日总看着是个好的,其实内里就像是两截儿接起来的,根本碰不得……”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听丹彤故弄玄虚渲染自己的伤情,开始还好笑,后来心里直别扭,两截儿接起来的?你怎么不说是纸糊的呢??让她觉得我今后不能倚靠可如何是好?
“那,那今次牵扯了旧伤,可……可是很重?”
“嗯,原先那大夫就说,他便是铁打的也不能再伤,再伤说不定就,就……”
“就怎样?”
“就残了,再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原以为她再承受不住,遂丹彤已是悄悄撑了手臂预备扶她,却不想她整个人只是轻轻一颤便稳住,“是么……”声音那么平静,静得倒让丹彤有些发愣……
之后的静谧让承泽直纳闷儿,怎么了?她哭了么?
“嫂嫂,天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承泽心一提,顾不得还在“昏迷”,皱了眉不停地嘀咕有人真多嘴!!
“你先去吧,我再等一会儿。”
“……哦,那好。有什么事再叫我。”
“嗯。”
丹彤终于走了,房间里,静静的……
清水湿了帕子,静香走到床边,没有犹豫,近近坐在了他身边……
橘色的烛光里,他脸上被激流冲打的青紫似晕淡了些,却那污痕,更显。没有近身的丫头在,大夫只顾了清理伤口上药都没给他擦擦脸。白天人多,她不敢太靠近。此刻,夜静,一切都远,帕子轻轻落在他的额头,小心地擦拭那水污的痕迹,轻柔的,像在宝贝婴孩……
心满足,出奇地静,那曾经扼得人窒息的掩饰都随他的伤被剥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杂念、恐惧都不见,只想他在,只求他在……
湿湿凉凉的帕子好舒服,还有她的袖子,也随着轻轻掠过,那么贴近,能嗅到袖中那让人,让人心醉的味道……两日不见,真想她,好想赶紧睁开眼睛看看她,可他又舍不得醒来,贪恋着这梦里才有过的亲近,她的气息,她的香,恨不能就这么睡着,一辈子,被她这么守着……
丝帕过,纠结的眉头舒舒展展,嘴角边掩也掩不住甜丝丝的笑……
看着他的唇,她丝毫不觉那悄悄的得意,却为那干裂的血丝蹙了眉,想他定是口渴了。轻轻用湿帕子沾沾,还似不行,虽是昏迷,可喂些水应该可以。这么想着,静香收了帕子,轻轻站起身……
她,她怎么站起来了?她刚才只说等一会儿,这,这许是就是一会儿了,她是要走了!一时心急,承泽再顾不得什么“慢慢醒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静香吓了一跳,待回神,赶紧看他,那眼睛虽还是乏得泛红,却分明,分明是清清爽爽的神智!又觉那紧紧握着手,知道这是怕她走,心一酸,语声也颤,“何时醒的?”
被她看穿,他有些窘,嘟囔道,“……早醒了。”
知道他已是两天不进水米,定是又渴又饿,静香此刻顾不得多想别的,只想赶紧先给他喂些水,可被他握着走不开,只好低头去脱他的手。
看她什么都不说,先想着挣,他紧拧了眉,不肯放,静香不觉,抬手去掰,他一惊,心顿时又恨又委屈,“我,我醒了,你,你可以走了是吧??”
“嗯?”静香惊得一怔,抬头看,他的眼睛更红,“你……”
“我怎样?好的时候都不能跟你一片瓦下,伤了,自是更不能了!是不是??”
“我,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躲在娘家!想去守灵!只要能不见我,怎样都行,是不是??”看她不再挣,眼中像是有了心疼,承泽更觉自己委屈,手紧紧握着她,逞了性子嚷,“好!好!我认了,你走!你走!!”
“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有的是理,我怎么辩得过?你想怎样就怎样!横竖我是一个人,伤了,残了,将来如何,都碍不着你!你清静就是!”
泪,终是落了来,这些日子为他的苦,为他的煎熬都被冲垮,再也撑不住……
看她哭了,没有声音,却似春日那绵绵的雨水,润得他心软又心疼,一把拉了她坐下,“你有理了么?还哭?”
静香心更酸,越哭得止不住。承泽有些慌,一手依旧握着她,一手抬起来想给她擦泪。可那泪水竟是小溪流一般滑过那白皙的脸颊,他忙忙乱乱,左右不知该如何触碰,“别哭了,别哭了,啊?当心眼睛疼。”
静香这才察觉他的无措,拿了帕子自己擦拭,依旧抽泣着。
看她稍稍缓了些,他的心也放下,口中又是紧逼,“你还哭,打人的人还哭,讲理么?”
“……疼么?”
“怎么能不疼?”听她服软再不理论当日,他自是应得理直气壮,“心都让你打碎了!我若残了,就是因为你,你欠我,你赔我!”
伤心的人根本也没好好想想怎么自己那一巴掌就把他给拍到崖下去了,竟也觉得内疚,“我……”
“你答应我从此哪儿也不去,一步,一步也不离开我。”
“我,我不走……”
“真的?”
“嗯。”
“不去守灵了?”
她有些窘,心也怨,当初怎么说了这么一句,遂轻轻摇摇头……
“那,不分家了?”
“若是,若是你不愿意……”
“我说的那些不管你是当真心也好,当疯话也罢,我横竖,横竖不会食言!”
“可……”她想问,不食言,你究竟如何才能做到……
他却以为她又要拒他,急急打断,“我,我又没非要你的心!你的心狠,我才不要!我只要,只要你眼里有我,眼里有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