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香用手指点点她,嗔道,“别浑说。”

“小姐放心,世人都当慕青是男子,是咱们大爷的远房表弟呢。”

菱花镜内,二人相视,调皮一笑……

“小姐!”

正说笑,推门进来一个与荷叶儿一般年纪一般妆扮的小丫头。

“哟,莲心儿,你回来了!”荷叶儿高兴地招呼,“我昨儿还跟小姐说,你这丫头得了好差去,没准儿赖了夫人跟前儿,或是配了好人家,再不知回来了呢!”

莲心将怀中的包袱放在桌上,啐她一口,“你最坏了!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便过去掐了荷叶儿的腮,两人笑着撕闹起来。

静香似见惯了,对这让主子散着发、自己一边玩儿去了的丫头也无话。只自顾自起身走过去,打开莲心带回来的小包袱。

果然,锦盒内是那只象牙透雕船,小心地拿起端详,不禁又叹,真是精雕细刻,巧夺天工,盈寸之间,竟连船蓬内那老妇煮酒的悠然神态都栩栩如生。

“小姐,”跟荷叶儿撕打完,莲心热红着脸颊,气喘吁吁地凑在了静香身边。

“哥哥怎么说的?”

“我跟大爷说小姐想要那只象牙船,大爷笑,说惦记了这么些年,还要?我说不是小姐要,是三爷的生辰。大爷听了,再没说什么,就给我拿了来。”

“真的?”静香笑,这小船哥哥自幼珍藏,原以为还要好话说尽,或是再拿什么自己的好物件儿去换才能得着,没想到只是这么着便求了来,真是好哥哥呢。

“小姐,真舍得给三爷啊?”荷叶儿似有些噘嘴。

“桓儿九岁了,是大生辰呢。况他那么仔细,定会好生护着的。哥哥也是这么想着才给的,是不是?” 静香仔细地将船包好,又问,“家里可好?娘亲可好?”

“都好着呢。就是又有媒人上门了。”

静香笑笑没搭话,上门又怎样,这些年来的还少么,哥哥才不会应,娘亲又徒劳。

“哦,对了,小姐,”莲心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这是画钱。”

静香接过,惊道,“这么多?”

荷叶儿高兴得直拍手,“可是好了,昨儿跟姨奶奶凑份子还闹饥荒呢!”

静香却蹙了眉,自己的画是什么行情自己知道,只是两副而已,怎么就有三百两银票?遂问,“是怎么了?”

“小姐,你不知道,碰上大买家了!”莲心神秘秘地说,“你猜猜是谁。”

“可是又随了哥哥的画?”

莲心摇摇头得意地笑了,“这回啊,买家是特意来寻慕青的!还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的呢!”

“什么??”

“哎呀小姐,京城都有你的画了呢!那往后咱们得赚多少啊?” 荷叶儿才不管什么买家卖家,直喜得大呼小叫。

静香瞪了她一眼,急急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大爷说是一位从京城来南边儿采货的商客,好字画,又说最好人物,为此特特寻到慕家庄来访慕青,说是仰慕已久。大爷以为不过是听江南画场上的人传得盛,一时兴起就碰了来,却没想到此人非同一般!小姐,那副《浣纱》如今在他手中呢!据说当时为了这一副,他便出了三百两呢!”

啊?《浣纱》?静香惊得倒吸凉气!那是自己的第一副画作,提笔之时才十三岁,年幼不知深浅,刚有些感觉便得意忘形,非求了哥哥将自己的画带去与画友相看。其中一位画友正好也带了亲戚去,实在仰慕哥哥,便顺手将她的画也收了,出价十两,也着实是看哥哥的面子。记得当时她高兴坏了,要裱起来,却未及刻私章,遂提了笔,即兴书下:慕青……

什么人竟然三百两高价收了那副青涩又稚拙的画?其实……若是名家,这倒也是收藏之道,收藏者会去寻根求源,找到名家初出茅庐之作,甚或练笔的随意涂画,那上面的暇疵、拙笔,那其中的羞涩青拙,因其再不得见而罕,而奇,更让人痴迷……

可她,算什么名家?几副人物,刚刚有了样子,脱去哥哥,也才在江南画场小露头角,虽是也有人追捧,可千里迢迢从京城来?还特意寻了《浣纱》去,且出手如此阔绰?她轻轻摇头,怎么会……

究竟是谁?究竟为何?是知音,是误会……是高山流水,还是雾里看花……

芳洲苑。

承泽承桓兄弟二人净了手,坐到饭桌前,晚饭已是摆好了红稻粥、鸡肉卷、酱萝卜,油盐青菜,还有几样小炸面果儿。正要动筷,帘子挑起,青蔓笑意盈盈地另捧了食盒进来,“两位爷先别忙。”

“已经这么些了,这又是什么?”承泽问。

“这个啊,是特特做给三爷的。”

“哦?是什么?”承桓一听就来了精神,“快打开我看看。”

“你先别忙,”青蔓笑着护了那食盒,“猜猜是什么。”

“猜?嗯……”承桓想了想,“炸鹌鹑!”

“不对。给你提个醒儿,是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

“嗯……狍子!是红烧狍子吧?”

承泽扑哧笑了,“傻孩子,一点儿不动脑子!这个时候哪来的狍子?更况,青蔓姐姐说了,是你这两日常念叨,又不好开口要的,能是什么?”

承桓眨巴眨巴眼睛,一亮,又一暗,嘟囔道,“小汤包么?娘亲不让老去跟嫂嫂要了。”

“呵呵,往后啊,不用再去馨竹园要了,喏!”青蔓说着打开了食盒,两只精巧的小蒸笼,喷喷的香气。

本以为承桓要叫了,谁知,他只是瞥了一眼,“青蔓姐姐你做的?”

“是啊,来,”青蔓拈了一只给承桓,“尝尝吧。”

“不要。”承桓推开,没精打采,“我就吃嫂嫂做的。”

“你当嫂嫂是什么?”承泽拍了他一下,“尝尝这个,未见得就不好啊。”

“不要!”

承泽还要再说,青蔓冲他使个颜色摇摇头,又劝道,“三爷,就尝一口,若是不中意,我即刻拿走,再不烦你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