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礼那时只来过一次,在病床边冷漠地注视着她,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在试探谈策的时候,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宁礼说的那样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所以即使看到这样的结果,她的无力感几乎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向外涌。那些藏在她血管里的痛苦伴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再一次激活。她在短短的这几十分钟内反复思索,希望能得出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合理的答案。
可是谈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质问的机会,他就这样没有任何言语的再次消失了。
“我约了一个心理医生,明天去看看,”周映东没接她的话,眼眸一垂,语气变得轻了许多,“我能告诉你的是你是找不到谈策的,没有任何人会告诉你。你要做的是认清形势,然后老实地在家等着。虽然这件事谈策做的不地道,但相应的他一定会为宁尚海翻案,这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宁奚以为谢褚死后,她感知疼痛的能力已经逐步降低。可听到周映东的话,她还是觉得身体发冷,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只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有一把钝了的刀沿着她膨胀的心脏开始慢慢地割,哪怕血液要喷溅出来,还要忍着开口。
“那我呢?”
“放弃他,然后忘了他。”
周映东没有侧头看她,他远没有能轻声细语安慰人的能力。看到宁奚哭的烦躁让他无所适从,他之前的经验就是攥着人的手腕让她别哭,再哭就把她丢到房间里,可现在如果这样,宁奚可能会连他一起恨。
她恨谈策倒是可以,恨他可不行。
“他之前有这么好,让你忘不了?”
周映东语气缓了一些,把手帕对折,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他用手帕擦掉她下巴上没干的泪水,动作很慢:“傻的够可以的。”
他把手帕收回去,盯着她红肿的眼睛,指腹略微蹭了一下她的下巴。不过是片刻的停顿,他收回手来,摸着手帕上的纹路不禁笑了一声:“找到他了你又能怎么样?给他一巴掌?还是想办法报复回来?”
“和你没关系,”宁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猛然的起身让她脚步有些不稳。她推开周映东要来扶她的手,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后我做的事,和你,和谈策,都没有关系。”
和谈策预料的反应一模一样。周映东把掐断的烟扔到了垃圾桶里,因为心疼宁奚,所以刚刚没立刻把她扛回去。现在一看还是谈策给的方案正确一些,直接抓回去关起来就可以了。
他站在原地,微微抬头,声音微微上扬:“宁奚,我不管你的话,你接下来的任何调查都是没有意义的。信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她听过谈策太多明里暗里的威胁,所以以至于到现在听到这种话,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愤怒。她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忍着眼眶的酸痛,冷冷地回头望向他的脸:“你转告谈策,想逼死我的话他大可以这样做,你也可以这样做。我们来试试,谁更豁得出去吧。”
宁礼的车停在巷口,他把烟熄灭,向后一仰,微微闭上了眼睛。
“宁总,宁小姐往这里走了。”
司机回头轻声提醒了一下,看向车窗外宁奚逐渐走近的身影:“姓周的没跟着。”
宁礼淡淡应了一声,抬眼看向车窗外。宁奚正低着头往外走,可能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她走路有些不稳。淡青色的裙子她穿着一向很好看,露出两条笔直纤细、葱段一样白皙的小腿。纤细的足踝上,适合多一些别的装饰物。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副银色的脚镣,不知怎的,觉得那冰冷的质感十分贴近她的气息。
宁奚隔着车窗看到宁礼看来的目光,她在原地停了几秒,随后脚步恢复如常,慢慢地走到了车前。
“宁奚,要回家吗?”宁礼开了一点车门,看向她的目光不知是怜悯还是同情,又或许多了一些隐含的得意。宁奚站在车门旁,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抬眼与他对视。
她极少有狼狈的时候,所以任何时候都能坦然地看向他的眼睛。即便是现在,她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松动,听到他的话,反而笑了一声:“宁礼,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扮演一个救世主的念头?”
宁礼身侧的手猛然收紧了,他双腿交叠,僵直地右手慢慢移上去,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很得体,带着几丝可怜她的意味:“我以为车祸以后,你能认清一些现实了,起码认清谈策了,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
“我就是睡大街,也不可能上你的车的,这你不是早在我爸爸出事的时候就知道吗?”宁奚看着车门闪开的那条缝隙,语气淡了几分,“你省省吧。”
“所以你又准备去周映东的床上po|Q|群|7`39=543=054〉?”宁礼看着她的微红的眼睛,微微挑了挑眉,“这么作践自己也不愿意求求你哥哥吗?”
过去从宁家得到的侮辱,已经能让她心平气和地面对宁礼的恶毒。她低头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着宁礼那张没有笑容的脸,向前凑了一下:“是啊,我和谁睡都不会向你开口的。宁礼,你死了条心吧。这么多年,这种游戏你玩不够吗?”
宁礼的眼睛蓦然冷了下来,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抬头注视着她的身体。像是审视货物一样,他目光掠过她的身体,一寸寸地移过去,在伸出手指准备碰她手腕的那一刻,他的手猛然被人推开。
周映东单手扣着宁奚的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在紧紧扣住她的同时,他一只手打开宁礼的手,低眸冷漠地扫了一眼他微开的车门,高大的身体弯腰靠近了车窗,对上宁礼阴沉的目光。
“宁总,还记得我给你的建议吗?”他声音一顿,声音里带着些嘲意,“宁奚是你妹妹,你用这种目光看她,你不恶心别人还恶心呢。”
说完这句话,他手掌向下按住了降下去的车窗,开口的声音轻了许多,却像毒蛇吐出信子一样,声音缠上了宁礼的耳朵。
“你不怕你这双眼睛保不住,大可以继续用这种眼神看你妹妹,”他松开手,冷笑了一声,“你干的事情暂且不说,宁奚真有什么事情,你看谈策会不会大发慈悲,留你这条狗命。”
0079 云淡风轻
“沈小姐,要换杯酒吗?”
侍者在桌边躬身问了一句,看向桌上她一口未动的红酒。一般沈云青来这里,这种一口不喝的时候就代表她有不满意的地方。侍者的语气有些谨慎,还想再问是哪里不妥,沈云青却懒懒地动了动手指。
“没事,你们去忙吧,这里不用人过来。”
她把手中的纸条折了一下装进一个信封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敲了敲,将信封推给一旁的保镖:“你去把这个交给宁奚,这是我之前答应她的。”
保镖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这个信封:“之前周映东和谈家那边说不要插手”
“别管他们,无论如何这是我欠宁奚的,我得把这个人情还上,”沈云青垂下眼,晃了一下酒杯中的酒,不禁嗤笑一声,“谈策消失已经一个多月了吧,听说周映东让人把宁奚家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要不是心疼宁奚,谁愿意惹谈策那种疯子,不过他现在就算想和我算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时间。”
说话间,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似乎想象到了那种场面。
“他现在要想的大概是该怎么和宁奚解释才对,不能亲眼看到还真是有点遗憾,”她喝了一口酒,红唇微抿,“你带几个人一路上保护着宁奚,顺便帮她把周映东那群人甩开,一直到她安全到达寺庙为止。”
“是,我马上去办。”
林芝的三月份是野生桃花开得最好的时节,从国道上走,沿路可以看到连绵的山上一片又一片的桃树。林芝的桃树高大,枝干要比平原的桃枝粗壮一些,一簇簇的花拥在枝头开着,远远看去像一片粉色的雾海,映衬着不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峰。
318国道刚好经过尼洋河谷,宁奚靠在车窗边,望向河中清澈的水。河谷四周的喜马拉雅冷杉和其余几种她认不出的高大树木比去年来时青郁许多,她扫过这一片绿色,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将头靠向车座的后背。
“宁小姐,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副驾驶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后视镜,神情有些担忧,“我们小姐交待,一定要安全无虞地把您送到目的地。”
因为是沈云青交待的任务,他们一路都很小心。宁奚很少说话,一进入高原地区就有些缺氧。但她一路上很少主动说有什么不适,刚进藏时也是他观察的仔细一些,才发现宁奚额头上全是汗。问了才知道她膝盖疼,止痛药已经都吃光了。
“帮我谢谢青姐,”宁奚点了点头,喝着水缓解身体的不适,“这次麻烦她了。”
“往前就是八一镇,根据我们的消息,谈……他的人目前还在八一镇的一个旅馆里,应该到那里就能找到他,”前面的男人瞥到宁奚的神情,欲言又止,“如果找不到,我们会把您再送回拉萨,这是小姐说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找不到的话,你们不用再费心送我回去了,”宁奚低头扣好了外衣的扣子,看向不远处连绵的雪峰,“往后的路,得我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