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奚才不想理他,打开他的手就要起身。偏偏谈策压得紧,她数次起身未果,低头看他脸上笑意明显,坐在他腿上掐了他几下,头却不由自主地靠向他的胸膛:“……混蛋。”
他没答她的话,再看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昨天弄的太晚,现在人困了是必然。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臂,盯着人看了半天,忍了忍没有立刻动作,待到她睡熟了,还是凑上去在她唇角落下了一个轻柔的亲吻。
周映东倚在门边,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看着手表不耐烦地敲了敲门:“亲热完了没有?赶紧出来商量一下怎么对付老爷子。”
谈闻将阿婆背篓里的草装好,目送着她下山的背影,又低下头将砍好的柴火一点点装到了剩下的背篓里。被谈策罚来做苦力,不做完就没办法吃饭,他活了这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做农活。
他想起谈策的样子,委屈又有点害怕,气势汹汹地将柴火摔到背篓里,背起来就往山下走去。山里因为树木茂密,所以显得天色格外暗,他背着走了几十米,似乎没看到和阿婆上山时走的那条小路,转过头去看,远处的林子升起一片黑压压的鸟儿来,在夕阳下慢慢远去。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电量不足的显示,干脆地将背篓一扔,靠着旁边的大树坐了下来。反正他不下山,最后李峤还是要来找他。干了几天活已经怨气逼人,他这次一定要反抗来自谈策的惩罚。至于后果
他正想着会有什么后果,只见茂密的林后忽然有几声响动。他视力稍弱,所以听觉格外敏锐,回头看去,只见茂密的林中远远钻出一条狗一样的动物。他站起身向后走了走,随着两声狗吠,一只黑粽相间的狼狗嗖的从林中窜了出来。
谈闻下意识地向后闪,险些摔倒,他站稳了刚要骂人,又听见见林中传来人踏足草地的声音。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下,眼前的人从林中钻了出来,上前牵制住因为好奇歪头歪脑的大狼狗,静静地和他对视着。
“这你的狗?”谈闻沉了沉气,把刚要出嘴的“小畜生“三个字咽了回去,看着眼前的少女,“你的狗吓着我了。”
“抱歉,我以为这个时间山上没人,”少女蹲下身子,摸了摸狼狗的头,“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谈闻见她态度还算诚恳,也懒得再计较,按照他之前的性子,非得连这狗和狗主人一起丢到江里去喂鱼。不过眼下这环境……自身难保,还是算了。他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又回到了树下。
“你的背篓这样背,容易歪到,会压着你的肩膀导致挫伤,起码要疼好几天。”
他刚刚背起来,又听见这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只见对方依旧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上前轻轻地将他背篓后捆东西的袋子移到了另一个方向:“这样好一些。”
这时离得近了,他才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大约也就十七八岁,眼瞳明亮,乌黑顺滑的头发被一根简单的发簪别在脑后,面容清秀,身上穿着十分朴素的长袖长裤,不知怎得说出口的话显得格外成熟沉静。
“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带我一段儿?”他微微抿唇,“带个路,多少钱随你开。”
“不要钱,我的狗吓着你了,”她言语间短,似乎并没有感到被冒犯,牵过那条狼狗,转身向前走去。
这样从身后看,眼前的少女身段纤细,倒是格外有一番韵味。他挑了挑眉跟在身后,老毛病不由得犯了:“你胆儿还挺大,敢自己带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一起走山路。”
走在前面的少女脚步一停,但没有转身,脚步马上恢复如常,声音也沉稳了许多:“你是外地人,不认识路很难走出去。而且如果我出什么事,村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谈闻那一头栗色的卷毛儿:“你的特征也很明显,如果我们同时消失,警察自然很轻松就能找到你。”
00 幸福
江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放在鼠标上的手挪了下来。诊室外面的保镖比平常多了一倍,她捏了捏额角,终于叹了一口气:“周先生,我已经尽力了。”
“谈先生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她疲惫地抬眼,但声音依旧保持着平和,“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换一个人喜欢呢?”
办法?如果有的话,那他就不用着急了。他走到诊室外面,低头点上了一支烟。不远处靠墙坐着的人似乎正在短暂地思考,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上。周映东看着他,低着头狠狠抽了一口烟,上前坐在了他身旁。
“谈策,你这个状态对别人来说无所谓,反正老爷子也不想要你了,“他夹烟的手指麻了麻,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那小橘子呢?她才几个月大,你连和她的女儿都不在乎了吗?”
身旁的人听到这句话,终于缓慢地动了动手腕。长久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周围血液已经干涸了,几道狰狞交错的疤痕被袖口掩饰的恰到好处。他闻言动了动,但声音依旧没有变化:“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去死的打算。”
只是那种猛烈的痛意,实在是需要另一种形式的痛去遏制。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痛苦的马上死去。
谈策忽然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儿,还不随他的姓氏,多多少少让圈子里的人有些风言风语。不过听说反正老爷子也不打算在这个孙子身上多花气力了,弄出一两个私生子来也正常。
小橘子七八个月大,喜欢自己坐在床上玩。平常的小孩少有不哭的,可她很少哭闹。无论是育儿师还是保姆,陪她玩的倒有的是人选。她在摇篮里揪着自己帽子上的毛线小球儿,望见正俯下身抱她的谈策,开心的蹬了蹬自己的小脚。
“给我也抱会儿,”周映东在一旁挑了挑眉,小橘子算是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势,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可爱。他张开手等着把孩子接过来,就见谈策熟练地给她又穿了一层小衣服,抱在了自己怀里。
“你自己去生。”对方言简意赅,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惹得小橘子动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抠门吧你就。”周映东轻哼一声。不过这半年多来谈策又当爹又当妈,每天除了在医院看宁奚就是回来陪女儿。谈家老宅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孩子出生以后老爷子似乎也派人来打听过孩子的事情。谈策轻描淡写地回孩子随母姓,把老爷子又给气了个够呛,到现在为止再也没有问过孩子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微微低头:“小橘子大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橘子、橘子地叫吧。”
谈策看着怀里的女儿,她鼓起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好像是看到爸爸看着自己,她也好奇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什么,蓦然就笑了起来。
“乐之,就叫乐之吧,”谈策看着她,也笑了一下,“宁乐之,妈妈说过,希望你永远都快快乐乐。”
江楚不是第一次接触有偏执性人格的病人,只是还没有见过是因为某一个人这样执着的。在她看来,长久的爱情并不在世界上存在,人本质上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假如遍体鳞伤都不肯放手的人,那已经违背了人的天性和本能。
更何况是谈策这种阶层的人,怎么会迷恋一个人这么久迟迟不肯放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她才会给出看起来那样不靠谱的建议。
还好这些天来,谈策复诊时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他言语间时常提起那个可爱的女儿,她看着坐在对面神色如常的他,禁不住有些担心假如宁奚没有给他留下孩子,在她昏迷不醒又无望醒来的这些日子,眼前的人究竟该如何自处?
“药按时服用就可以了,这次的药量减了一些,你现在应该可以控制的比较好了,”江楚笑了笑,“养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谈先生,你要多费心了。”
“谢谢关心。”谈策看着她开出的药单,“养孩子确实不容易,上一次你给我的方法很管用,我女儿晚上睡觉踏实了许多。”
“我是你的医生,这样说太客气,但是如果你非要谢谢我的话,下次来的时候保镖少一点吧,“江楚无奈地笑了笑,”现在科室里都在传我接待了什么大人物,再这样下去,我老公可是会误会的。“
谈策淡淡一笑,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透过对面的窗子,能看到一树的繁花。只可惜这样好的春光,没办法带着宁奚出去走走。早上触摸她的手指时,忍不住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她,阳光斜斜地照进去,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身影被阳光无限拉长。能看到她飘起来的发丝,和那对面簇拥着盛开的绯红花朵。
一转眼,已经是很多年过去了。
他看着手里的药单,像是又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轻轻笑了笑。
没关系,他很有很长的人,可以慢慢等。
“谈策,我的内衣,你又放到哪里去了?”
他被这道声音拉了回来,抬头看从门外走进来的宁奚。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免散乱,宁奚向来记不清自己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她身上披着他的衬衫,耳边的发丝也飘了起来,在阳光下显得那样鲜活。她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抬头看着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谈策,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拉过正在剥橘子的女儿:“快,宝贝,快和爸爸一起找找妈妈的衣服都放到哪里去了……谈策,你是不是给我藏起来了?我记得我明明放在……”
他看着她,眼睛似乎蓦然地酸胀起来。他抬手捂住眼睛,忍不住笑了笑,弯腰揽起女儿的肩:“橘子,快和妈妈一起找找。”
“妈妈,你又乱放你的东西,”小橘子似乎有些无奈地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将橘子放到了谈策手中,“但是我会找东西哦妈妈,找到了你要奖励我。”